大学生村官（连载十）

文/王运超

    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间，任薇才醒来，她睁开眼睛，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回想着昨天的一切，感觉像做梦一般。她睁着眼睛，躺在那里，望着天花板，寻思着今天是否到村里去。萧香还没有回来，也许她家里的事还没忙好，她哥哥为什么被打了，谁打的，哎，萧香回去又够她忙的，一个女孩子能帮多少忙呢，不过，萧香给人的感觉，好象是很会处理事情，连我妈妈都说这女孩子不简单，冷静又智慧。任薇正信马由缰地想着，手机响了，是萧书记的电话，任薇忙着接听，萧书记告诉任薇，今年的计划生育工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县里检查，就不那么紧张了。不过，最近要忙农村养老保险的办理工作，这是一项新任务，考虑到任薇刚到村里，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村两委决定，将这项工作交给任薇办理。萧书记希望任薇上午尽快到村里去，好接手这项工作。

　　任薇挂了电话，赶紧起来刷牙洗脸，她本想泡一桶方便面吃的，但想到那是朱主任买的，就决定不吃了，想了想，她又从床下拎出那箱方便面，使劲地将它扔到门后，然后，用脚再使劲地跺了几跺。这才拿起那个米黄色的帆布手提包，出了门。赶到楼下，她推出车棚里的自行车，骑到街道的拐角早点摊前，随意地吃了点东西，才又骑车向村里去。

　　到村部门口，任薇发现朱主任的车子已停在那里，朱主任和萧书记站在村部门口，亲切地交谈着什么。她本想绕开村部门口的，朱主任看到了她，并向她友好地打着招呼：“任助理，今天来的这样早啊！”虽然任薇到村的时间已很迟了，但朱主任还是说早。朱主任好象与任薇之间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一边和萧书记说着话，一边和任薇打着招呼，很轻松随意的样子。任薇装作没听到，从书记的另一侧进了村大院。

　　萧书记喊住了她：“任薇，朱主任和你在打招呼呢！”任薇：“哦哦”地回应着。见任薇好似神色慌张的样子，萧书记索性拦住了她，萧书记说：“任薇啊，很感谢你啊！朱主任说你昨天晚上——。”萧书记的话让任薇猛然一怔，正欲开溜的脚步停了下来。仔细地听着萧书记讲话，“给他打了电话，建议他想办法，把村里的招待费报销掉，一大早，朱主任就去找矿领导做工作，矿领导同意了。”任薇吁了一口气，知道朱主任并没有将他们出去唱歌的事，告诉萧书记，萧书记对着任薇竖起了大拇指，又继续说：“好样的，大学生村官！这样看，组织上选派大学生到村工作，还是很对的，值得拥护。”

　　朱主任—朱主任竟这样办事！任薇心里一时不知怎么去评价朱主任了，听到村与矿的矛盾得到化解，心里对朱主任的恨意减少了许多，她并没有去看朱主任，她对萧书记摆摆手说：“这不关我的事，这不关我的事。”说完就快步进了村办公室。她的身后，朱主任笑着抱怨萧书记：“你萧书记出卖我啊，任薇坚持不让我告诉你们，说是她在帮村里做的工作，我也只是只告诉你一个人的，哪知你不保密，这下好了，帮你村里做了工作，我反而得罪了人，任助理恐怕要好多天不理我呢？”“这不叫出卖，叫表扬，有功劳就不要遮掩，到时大家都会理解的，走，我们进办公室，趁着两委干部今天都在，把事情细化一下。”

　　按照朱主任的说法，就是矿领导现在已同意将村里的四万元招待费报销，但是必须得有手续或项目依托。二队的群众既然认为路轧坏了与矿上有关，现在只要村干部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群众围矿门的事，矿上愿意为二队修路，并将那四万元招待费加到修路的预算中，到时一并从矿后勤中心报销。但矿上也有一个条件，就是修路的钱，必须由村里垫资，路修好验收合格后，矿上才一并付款。

　　事情得到这样好的转机，村干部们都相视而笑着，大家心里都在佩服萧书记、刘村长的英明：一箭双雕。仅仅策划一个上访围矿门的事件，便将矿上给打蒙了，既把招待费解决掉了，又意外地修了一条路，大家都举双手赞成，并一致保证，今后萧庄的群众绝不再到矿上惹事生非。大家还信誓旦旦地表态说：“今后矿上包括朱主任个人，有需要村里帮忙和协调的工作，我们一定义不容辞。”

　　修路的事让村里垫资，大家都没有异议，因为以往的经验都是这样，工程结束再结账。说到最后。大家将目光都移向了刘德柱，刘德柱知道大家的意思，说：“这二队的路虽然不长，也就一、两里路，但资金得好几十万，我一下子是没有这么多钱垫资的，你们看，要不这样，我联系一个外面的公司，让他们投资修路，修好了我们帮着去到矿上结账”。大家都赞成并说就这样吧！萧书记又补充说：“无论联系哪一个公司，都要让他公司把村里的那四万块饭账结了，不然这饭店老是找我们书记、村长，也怪烦人的。”大家又都说好啊。

　　村里的两委会就算这样形成决议了，近期工作分为三块，刘德柱和村委员萧达才负责联系外面的公司修路，要求做到先还了村里的招待费钱，再同意修路。萧达礼则与刘新兰负责迎接县里的下轮计划生育检查。第三块由村文书萧前和支委萧小兵以及任薇三人负责的，是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宣传征收工作。萧书记要求大家各司其职，分头行动。

　　末了，村委会主任刘德柱还与矿后勤中心朱主任现场签订了一个文字协议。协议内容是矿上保证二队的路修好验收后，由矿上付修路款，并且将村里提出的那四万元招待费，一并从修路决算中报销。而村里则保证，萧庄的群众从此不再到矿门口围堵，以及做有损矿上形象和利益的事。签字后，朱主任说，“我今天没有带上单位的章，以后再盖章吧”。刘德柱说：“你朱主任的名字就是矿上的章，谁不知道你就代表矿后勤中心啊，还什么章不章的。”

　　接下来，任薇便与萧前、萧小兵按照会议分工，忙起了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工作。萧前利用村广播，先开了个广播会，宣传一下有关农村社会养老保险的政策、办理办法及村里的安排。省里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是根据《国务院关于开展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的指导意见》制定的政策，被基层干部简称为“新农保”。县里今年在古集乡试点，准备将古集乡试点的经验于明年在全县推广。乡里为此开了动员会，并与各村签了责任状，要求各村参保率要达到85%以上。

　　因为是试点，没有现成的经验，群众对新农保的认识没有比拟性，所以开展这项工作，一开始就出现村干部热群众冷的现象。萧前与萧小兵、任薇商量，采用划片地毯式工作法。所谓划片地毯式工作法，就是将全村分成几个自然片，一户一户做工作，集中完成一个片后，再集中去突击另一个片。这是农村干部常用的工作方法。

　　萧前领着萧小兵、任薇从一队开始做工作，他们三个有着各自的分工，任薇负责解读政策，萧小兵负责劝说参保，萧前则负责登记、收缴参保费。这是任薇下村后参与的第二项工作，任薇很卖力，她对照着乡里发下来的宣传单和新农保政策文件，不厌其烦地解说着。到后来，她不需要再看宣传单和文件了，每到一户家庭，她能象背课文讲故事一样，讲解新农保政策，并且，她琢磨出一套讲解方法，对老年人，用一种关爱的语气讲解，对中年人用一种劝解的语气去讲解，对年轻人则以一种引导式的语气讲解。她的这种讲解方法，还真得到了群众的认可，每到一户，群众无论参保不参保，都爱听任薇的解说。萧前对任薇的表现很满意，还特地向书记、村长做了汇报。

　　一天下来，任薇的嗓子便吵哑了。为了赶进度，萧前决定晚上继续工作，坚持到10点。晚上便改由萧小兵解说，萧小兵学着任薇解说的样子一户户地宣传，任薇则不时地补充。萧前告诉任薇，农村干部就是靠这种方式吃透国家政策的，要不，往哪儿一站，村干部讲政策都能一套一套的，这就是基本功。任薇心里说：“基本功就这样练的啊。”不过任薇心里也很满意，一天下来，她对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政策可谓是滚瓜烂熟了，这，让她很高兴。

　　晚上10点多钟的时候，萧小兵骑着摩托车将任薇送到了乡政府大院，一天工作下来，任薇很疲倦，但工作上的劳累，让她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任薇轻声地哼着歌上了楼，办公楼上很安静，楼道里的灯在安静地亮着。任薇进了寝室，顾不得开灯，便躺在床上休息起来。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昨夜没休息好，任薇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任薇发现自己穿着衣服躺在床上，才想起昨晚回来既没刷牙、洗脸，也没脱衣盖被。她从床上坐起来，整理了一下思绪，准备下楼拎桶水，洗漱之后，再给萧香打一个电话，问问她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可需要帮忙？

　　任薇洗漱之后，正准备给萧香打电话时，刘野的电话打了进来，刘野说：“任村官好忙啊，昨晚上去找你们，你和萧香没一个在的。”任薇说：“是吗，我昨晚在村里呢，工作到10点才回的，你晚上没给我打电话？”刘野说：“昨晚，我大概七点钟的样子，去乡政府找你们，发现你们不在寝室，我因为急着要看晚上的广州亚运会比赛，就没有再联系。”任薇说：“你还是一个体育迷啊！”刘野：“这叫关心时事，向你们大学生学习。你和萧香起床了吗？早晨我请你们吃早点。”任薇一听说早点，才感觉确实有些饿了，就笑着说：“到了你家门口，就是这样给我们接风的啊，一顿早点就打发了我们呐。”刘野“呵呵”笑着说：“见面再聊！”就挂了电话。

　　在街上吃完早点，刘野对任薇说：“你能请个假吗？我们去萧香家看看吧，她哥哥被打了，在医院呢，我们应该去看看。也许萧香现在正需要我们帮忙呢。”任薇说：“今天说好是下村继续做新农保工作的，不知道可能请假，我试试看。”任薇给萧前打了一个电话，说了萧香家里的情况，并且说萧香还没来上班呢，她准备与同学一道去她家看看。萧前很爽快的同意了。

　　从县城转车到了贺集乡后，刘野与任薇问明了萧香家的路线，萧香的家也住在萧庄村，只不过是贺集乡的萧庄村。和古集乡的萧庄村不同的是，这个萧庄村离乡政府很远，有5公里的路程，还不通车，乡政府往西北方向的一条水泥路，就是直接通向萧庄村的。

　　任薇与刘野从街道的批发部内买了6袋益益全脂奶粉、4袋黑芝麻糊和2盒桂圆，他们本来还想买2箱酸奶的，但考虑到路程太远，拎着不方便，就放弃了。虽然已是深秋，刚刚泛出微微青苗的麦地里，但路的两边都是田野，却也充满着勃勃的生机，任薇喜爱在这样的田野里散步，她对刘野说：“我们一边散着步，一边聊聊天就到了，这么清新的田野空气，不散步过去太可惜了。”刘野说：“那好，我虽然不喜欢步行，但陪着美女同学散步，自是荣幸啊！”任薇笑着说：“你也爱耍贫嘴了，上高中时，我记得你是不爱说话的呵！”刘野说：“哎，早已在社会的大熔炉里锻炼出来啦！”

　　两个人走在深秋的田野中，阳光暖暖的，和风轻轻的。任薇不时用鼻子夸张地嗅嗅田野中空气的味道，刘野见状取笑道：“到底是城里的大家闺秀，对农村就是好奇啊！”

　　“不是好奇，这叫热爱，热爱田野，热爱家乡，热爱农村！”任薇反驳着。

　　“睢你说得，还头头是道呢，你有这么大的热爱情怀啊，怪不得想去当大学生村官呢，说说你为什么选择下村而不是去当教师！”

　　“可能是在学校呆久了吧，你想想从幼儿园到高中，又上大学，全是在学校里呆着，好不容易准备参加工作了，又跑回校园里了，多没劲啊！”

　　“这就是你不想做教师的理由？”

　　“是啊，当村官多好，尤其到你的家乡，嗬嗬，我还是你的父母官呢！”

　　“好啊，当官很有瘾啊，让你爸给你活动活动，调到县政府，不是更好？”

　　“那有什么劲，在村里工作，才能了解基层啊，才能单打独斗，靠自己的努力做一点事情啊！”

　　“那你想在村里做些什么事啊，做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能行吗？”

　　“你说的目标太吓人了，我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帮助帮助群众，再锻炼锻炼自己，凡事从零开始，奋斗才有意义的！”

　　“我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几个不同年代的人讨论奋斗的话题时，30年代的人说到延安去，到太行去，到敌人的后方去。”

　　“呵呵，我也看了的，60年代的人说了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哈，我这不成了60年代的人啦！我这才是真正的到农村去的呢！”

　　“照你这样说，我当不成了80年代的人了，到大学去、到夜校去、到可以拿到文凭的地方去。我现在最迫切的是想拿到大学文凭，哈哈。”

　　“你现在不需要拿文凭，你有技术，你应该是真正的新世纪人，到国企去，到外企去，到年薪百万的地方去。等你年薪百万了，再拿出一点小小的薪水，资助我一下，让我在你们的萧庄村忙点事情哦！”

　　停顿了一下，刘野才问：“就我们萧庄村来说，你觉得当务之急应当忙什么？”

　　“这—我还没去思考呢，不过—我很想帮助那几个—人。”任薇本想说：“那几个可怜的人。”但觉得用可怜不太好，用其他词又没合适的。

　　“哪几个人啊，说给我听听！”

　　“比如洗脚兰兰，再比如疯少妇刘小花。我真想帮助她们走向正常，但我又不知怎么样才能帮助她们！”

　　“你体察民情很深入啊，你说的这两个人，我也一直在想着如何去帮助她们呢。我曾经到县医院的神经科，咨询过无数次，医生说，像刘小花这样的，如通过心理医生治疗，再加药物辅助治疗，也许能有转机，但我一时打听不到有名的心理医生。”

　　“原来你也这样想过，和我的想法这么接近，医生说的是实情，我在心里也是这样考虑的，刘小花主要是儿子夭折，又不能生育了，神经受到刺激，才导致的疯了，我一直在心里考虑这事呢，我还准备下周到姥姥家，找我姥姥咨询呢，我姥姥可是老医生了！”

　　“任薇，你们师院都学的有心理学，问你们教心理学的老师，可有办法给刘小花做心理辅导！”

　　“我们在师院学得是教育心理学，不一定管用，不过，找心理学老师问一下，倒是个好主意，教我们心理学的还是师院的教授呢！我下周一定联系一下。”

　　“你下周有两件事了，又要找你姥姥，又要找你老师，你可够忙得了。”

　　“还真是的呢，刘野，你觉得我在你们村，还应该去做哪些事啊？”

　　“你还是很上进的啊，将来一定是个好干部！我觉得啊，你是大学生，应该给村里带点什么不同的东西。不过，我也没想好是什么，反正我觉得，你不要与其他村干部们一样，整日就喝喝酒、打打牌的，上面布置什么就忙什么，那样没有创新，你们大学生村官，应当给村里带去一些新的东西。”

　　“是的，我应当给你们萧庄带一点新的东西过去，但我就是没有考虑好，究竟这新的东西是什么？”

　　“多上网查查看，看人家大学生村官都干了些什么？”

　　“是的，最近太忙，我都好久没上网了，早晨，你要不说看广州亚运会，我连这个月在广州开亚运会的消息都不知道呢，你看我这几天村官一做，就孤落寡闻了吧！”

　　“多学习嘛，反正我觉得我们年轻，不能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那天，听你说你当了村官，一开始我还有点惊讶，后来，你走了之后，我想了好长时间，觉得应该佩服你，就得这样，如果让你老爸帮你安排到哪个学校当了教师，那就不是你任薇了，你就失去了自己的理想与个性了。”

　　“你懂得还挺多的，说说你为什么不去上大学？”

　　“我上了啊！”

　　“上了？”

　　“是的啊，怎么了，不相信？”

　　“是不相信，你不是说，你高中毕业后先在古集中学门口修自行车，后又到师院附近学修摩托车，现在，你明明在县城开修车部嘛。”

　　“开修车部就不能上大学啦，你把人看扁啦！”

　　“那你上的什么大学？哦—是函授吗？”

　　“是啊，还是你聪明！我上函授都一年了，你们师院的函授，要不是我妈妈去世那么早，我也会象你一样，会是师院的正式学生，而就不会是函授生了。”

　　“函授也很好啊，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你还真是有毅力啊。”

　　“我爸不同意我上的，他说不是真正的大学生，就象大学里的养子一样，上那学有什么意思，可是我想，上函授可以省钱，又不耽误我修车，我总算也是大学学历啦！”

　　“挺佩服你的，真的要向你学习！今后你可得多多帮助我啊！”

　　“见外了，按说我明年才函授毕业，你应当是我的师姐呢！”

　　“叫我一声师姐啊，嘻嘻！”

　　两个人聊得越来越投机，任薇觉得，刘野不象是她平常所接触到的农村青年那样，刘野有自己的见解，有自己的目标，她觉得刘野才是真正有上进心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