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大学生村官(连载十三)
文/王运超
在村委会主任刘德柱整日到矿上,盯着朱主任要修路款的这些日子,任薇也忙得不轻。她一边要配合村文书萧前,整理今年的有关资料,还要帮助村里的党员们,完成农村党员主题教育活动的各项心得、总结。乡党委要求每一位党员,把在农村党员主题教育活动中的学习心得体会,以书面的形式上报所在党支部,以备乡组宣办检查。村里的16位党员,包括村支书萧达礼在内,这16篇心得体会都得由任薇一个人代写,任薇在代笔写这些心得时,还要考虑每个人的不同情况,按照每一位党员的切身状况去编写心得。比如萧书记的学习心得就不能与普通党员一样,立意要高一些,要有支部书记的觉悟,要写长一些;而“洗脚兰兰”父亲的心得就不能这样写,萧建国小学未毕业,只能认识简单的几个字,会签自己的姓名,把他的心得只能写成一篇大实话的提纲。任薇编写这些心得时,写得很累,好在她的文笔还是比较好的,能够揣摩每一位文化程度不同,性格脾气不同,在村里表现、威望不同党员的学习态度,再根据他们的学习态度的不同去写心得就行了,这样写出来的心得,才不至于千篇一律。
这些天来,任薇不仅仅是忙村里的这些材料性工作,最重要的是,她与同学刘野悄悄地谋划了一件大事,她们要想办法把疯少妇刘小花的疯病治过来。这是他俩从萧香家回来后就在考虑的事,并且他们还有明确的分工,刘野负责到市精神病院找专家咨询,必要时他会和任薇一起出钱,把刘小花送到精神病院治疗。而任薇负责联系她师院的心理学教授张曼,看能不能从心理学的角度矫正一下刘小花的神经。因为刘野和任薇都清楚,刘小花是因为未满周岁的儿子突然夭折,伤心过度,又加上她被做了绝育手术,忧虑失望过度才导致神经错乱,急疯的。其实村里的群众也都是这样认为的,但是没有一个人去想,这样疯的女人还有没有办法治疗过来。刘野和任薇也不敢确定,就能治疗好刘小花的疯病,但是他俩在同情、关注刘小花的观点上是一致的,他们要想办法尽一切力量帮助刘小花恢复正常思维。为了担心群众和刘小花的家人们不理解,他们商定将这项事情悄悄地进行,对外保密,连萧香也未告诉。通过去了一次萧香家后,他们知道了萧香的家庭情况,萧香的家庭负担也很重,他们不想让萧香再有其他的精神分担。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刘野和任薇都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刘野从市精神病院的主治医师姚大夫那里咨询到了一些情况,姚大夫告诉刘野,如果刘小花的日常生活还能自己料理的话,比如按时吃饭、穿衣、大小便避人,还不能定性为“疯”,也许是一种压抑性的心理疾病,导致神经细微性的错乱,这种神经性错乱在医学上叫做亚神经仿佛性症状,这需要长时间的心理治疗,可望慢慢恢复。如果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往往会导致病情加重,因为病人的内心中还存在一些清醒,精神病院的环境会刺激病人的那一丝清醒,导致病人的精神性负担加重。而任薇从张曼教授那了解到的情况也是这样,张曼教授首先肯定了任薇的这种心系弱势群众的工作精神,并答应会全力帮助任薇在村里的工作,张曼教授为师院有这样的大学生村官而感到高兴。张曼根据任薇介绍的情况指出,刘小花不一定是真的疯了,她没有到处乱跑,她没有超出常人的另类的行为,并且她知道做饭、吃饭、穿衣等。虽然她不与人交流,虽然她有疯疯傻傻的举止,但她可能只是轻微的神经刺激,加上心理压抑性紧张与痛苦,导致行为举止出现神经性错乱。这种病情通过心理辅导加药物治疗,可能半年之后就会好转,心里辅导主要是消除她惧怕和担心的东西,根据刘小花的情况,她可能是知道自己做绝育手术了,但她想要个孩子,这种渴望加失望,相对矛盾的心理交叠,扰乱了神经。
刘野和萧香在一起互相交流着得到的情况,更加坚定了他们要彻底治理好刘小花疯病的信心。他们相信专家的分析,刘小花只是暂时的神经衰弱性心理疾病。张曼教授答应周六到古集乡萧庄来,她要亲眼见见刘小花,才好做出判断,才能得出治疗方案。
周六一大早,刘野按照约定来到乡政府大院,他和任薇约定早上七点钟在古集乡的矿门口等张曼教授。刘野在乡政府门口遇到了矿上的朱主任,朱主任将黑色的奥迪A6车停大门一旁,他站在车旁用抹布擦着车窗玻璃,刘野能认识这位在乡、矿之间知名度很大的联络家。朱主任却不认识刘野,当刘野从他身边走过去时,朱主任只顾擦着玻璃,轻声哼着一支熟悉的曲子。刘野进了大院往楼上去,在二楼的楼梯口,他遇到了正下楼的萧香,萧香拎着一个崭新的红色的手提包,穿着一件紫色的风衣,风度翩翩的下着楼。刘野一见到萧香下楼的样子,就想到了风度翩翩这个词,虽然他知道这个词,多是用来形容男人的潇洒的。萧香见刘野上楼,先是一惊,马上又笑了,萧香的笑显得很妩媚,萧香说:“老同学,这么早哇!”刘野也笑着问:“你这么早,去出差?”
最近一段时间,萧香感觉到任薇与刘野联系得很紧密,有时任薇接到刘野的电话,见萧香在旁,总是吞吞吐吐的样子,并总是说:“等等吧,一会我打过去。”挂完刘野的电话,任薇总会找个理由外出一下,萧香知道她是出去给刘野回电话的,但萧香从来未点破,萧香回寝室时也遇到刘野两次,刘野和任薇在谈论着什么,萧香一推门,他们的谈话便戛然而止,忙转换话题,萧香也感觉到了,但萧香还是没点破,也没追问。萧香在心里想,难道任薇和刘野在谈恋爱?!但从他们的神态看不出是谈恋爱,不谈恋爱,他们是在谈什么?神神秘秘的,萧香迷惑不解。
刘野知道,萧香现在留在乡里写材料,前一阶段又被抽到乡矿的什么协调小组里工作去了,想到了乡政府门口停着的朱主任的车,刘野说:“快点吧,车在门口已等了很久了。”刘野不经意的一句话,让萧香红了脸,萧香随即像是反击又像是戏弄地说:“你要是早说早晨这么早就过来,我早也下楼啦。”稍顷,萧香回头对着刘野似神秘地说道:“我今天出差一整天,天黑才回来呢!”
刘野上了四楼任薇的寝室,任薇早已洗漱完毕,坐在床上翻着手机中的信息呢。他们见时间还早,就坐在寝室聊起了天。刘野说:“萧香今天出差去了啊,我看见朱主任的车在门口等着呢!”任薇说:“萧香昨天说,她今天要回家看看的,她爸让她给她哥买两件换季的衣服。”刘野说:“哦,可能是朱主任送她回家呀,比坐车方便得多。”任薇说:“她怎么能让朱主任开车送她回家呀?”刘野说:“领导的车不用白不用。”刘野又说,“萧香留在乡里写材料选择对了,不象你下村这么辛苦。”任薇说:“村官不下村,叫什么村官呢,如果怕辛苦,就不如去考教师喽。”刘野说:“是的,在村里是能干一点事情的。”
张曼教授开的车是在7点钟准时到达矿门口的,刘野和任薇见了张教授都很激动,张教授50多岁的样子,一头浓密的齐耳短发,一幅黑色边框的眼镜,显得她很斯文。任薇悄悄告诉刘野,张教授其实都55岁了,今年刚刚退休。刘野觉得看上去,张教授只是50来岁的样子,比实际年龄年轻有5岁,刘野想到或许与张教授从事心理学研究有关吧,她应该知道怎么保持心理年轻,心理年轻了,神态就会年轻的。
张教授对任薇、刘野说:“今天上午主要任务是观察,我近距离的观察一下刘小花的神态,先不去惊动她。等中午的时候,你们帮我找一个借口,我试着和她聊聊,看可行,只有通过聊天,我才能掌握她的心理,如果她确实疯了,那治疗也不会起多大作用的。”任薇和刘野都说一定好好配合张教授的工作。
任薇和刘野上了张教授的车,三个人有些神秘地向村里驶去。任薇心里很兴奋,她觉得这是自己下村以来,做的最有意义的一件事,她很感激张教授的理解与支持。单凭张教授亲自开车到村里来,已让任薇始料未及,任薇默默地在心里心告诫自己,张教授这么知名的心理学专家,都亲自前来支持我,今后一定要在村里好好工作。张教授心里也很高兴,她今年刚刚退休,便着手成立了市心理咨询暨健康诊所。这是江淮地区第一家从事心理诊治的非医诊所。张教授非常看重这所诊所的价值,她决定用自己多年来的研究知识为社会做一点贡献。任薇到学校找到张教授时,张教授的健康诊所刚刚揭牌。所以张教授对任薇的来访很有兴趣,她计划把刘小花当作她诊所的第一个案例,她要用刘小花的案例来施展自己的研究特长,来打开诊所的知名度、美誉度。
张教授按照任薇的指引,将车开到村部的东北角路上,这样坐在车里,正好可以看到刘小花的家门口。刘小花正坐在家门口,任薇告诉张教授,刘小花每天早晨吃完饭后,就抱着布娃娃坐在家门口,一边口中念叨叨一边不停地指着布娃娃,像是在哄孩子入睡,她的这个习惯,风雨无阻。张教授问:“她晚上也这样吗?”任薇说:“听说她晚上就坐在屋子里,有时还看几眼电视呢。”
张教授隔着玻璃窗,一直在凝神地望着刘小花。刘小花穿着一身灰色的破旧运动装,虽然离得远,张教授还是能看出她身上的衣服很脏了。刘小花侧着头,一直在看着她怀中的布娃娃,她的一只手不停地、机械地指着布娃娃。张教授突然狠狠地按响了两声车笛,突然而起的刺耳的车笛声,把任薇和刘野都吓了一跳,他俩同时转过头望着张教授,只见张教授的目光投入地盯着刘小花的方向,车笛响过之后,张教授双手在方向盘上使劲一拍,兴奋地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任薇和刘野有些莫名其妙,张教授认真地说:“你们看,刚才我狠劲鸣车笛时,那个刘小花抬了一下头,目光往我们的车边望了一下,虽然很短,但说明她大脑是有意识的,也就是说,她不是村里群众说的那样,真的疯了,应当说她只是受了刺激,大脑细胞处于半错乱的阶段,等会我们再近距离地观察一下。”张曼教授显得很是高兴。任薇起初只是找张曼教授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没想到张教授对刘小花的疯病这么感兴趣,亲自开车前来了解情况,这大大出乎任薇的意料。
张曼把车开到刘小花家的门口,按照张教授事先的安排,任薇下车找刘小花问路,问到桑庄怎么走,如果刘小花家的人在,也是这样问,就说自己老师来了,想到桑庄去,不知那边路可好。任薇下了车,有些紧张,她不知道问刘小花后,刘小花有什么反应,是回答,是不理,还是破口大骂,这些都无关紧要,任薇觉得最重要的是需要刘小花开口,只要她开口就行,哪怕挨她一顿无缘无故的臭骂也行,任薇对自己即将的问话充满了神圣感。刘小花还是坐在门口的凳子上,一边拍着布娃娃,一边念叨着。对于走过来的任薇没有一点反应,任薇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附近也没有人,北边的路上有个骑自行车的,但也没有往这边注意的意思,刘小花家南边的那户,门口几只鸡在悠闲地觅食。终于走到刘小花的身边了,任薇充满了激动,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任薇起初轻轻地叫一声:“刘姐,你好!”刘小花既没答应,也没看她,任薇又凑近了一步,声音大了一些:“刘姐,到桑庄的路怎么走?”刘小花还是在拍着她的布娃娃,没有应声,目光也没有去看任薇。任薇又贴近了一些,她发现刘小花的头发很脏、很乱,一股馊馊的味道,刘小花的脖子上也都是灰。从侧面看过去,刘小花长得还挺美,不象是一个少妇,倒像一个专心致致在看书的大学生,只不过浑身太脏,味道太难闻了,应该是好久没有洗过澡。任薇见刘小花对站在身边的她没有反应,索性蹲了下来,也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布娃娃。刘小花这时有了反应,她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蹲在身边的任薇,接着又把布娃娃向怀里搂紧了些。任薇灵机一动,说:“刘姐,这个娃娃真好看,让我抱抱好吗?”刘小花仍然没有回答她,只不过狠狠地盯了任薇一下,忽地又站起来,抱着布娃娃走回屋里去了。
任薇回到车里,见张教授兴奋地在笑着,任薇还没开口,张教授就表扬了她:“任薇,你很聪明,你蹲在她身边的时候,没发现刘小花的异常吗?”“没有呀,她还是那个样子呀。”任薇回答。张教授笑着说:“我注意到了,你蹲下时,她的脚向里移动了一下,好象是给你留一点蹲的空间,证明她的大脑中,对你的到来是有一些概念的,你拍她的布娃娃时,她的思想又发生了变化,她能站起来回屋里去,说明她的大脑还在思考,她怕你抢她的布娃娃。可治!可治!可治!”张教授一连串说了几个可治,是不由自主的表达出刘小花并不是真正的疯了,她是有治疗希望的。这一点,张教授比任薇、刘野还要高兴,对张教授来说,通过心理诊疗、治疗好萧庄村公认的疯少妇刘小花,无疑是一个活广告,将来她的心理咨询及健康诊所在全市的影响,远远大于她拿到的全国心理咨询一级专家的证书。
中午吃完饭后,张教授没让任薇、刘野相随,她驾车独自去了刘小花家,她要以她的心理专家的洞察力零距离接触一下刘小花及刘小花的家人。刘小花的爱人萧达仁在孩子夭折后,也消沉了好长时间,只不过比刘小花要好一些。他感到刘小花疯了以后,也整天不言不语,没日没夜地忙着农活,以寄托自己的痛苦。他每天把饭做好后,自己盛了先吃,刘小花每天吃得很少,总是在晚上睡觉前盛一些饭吃,白天基本不吃饭,萧达仁也习惯了晚上吃饭,他们家早晨、中午都不做饭。萧达仁下午早早地做好饭放锅里,他和刘小花谁饿就自己盛着吃。萧达仁对自己家的前景十分盲目。刘小花从不洗衣服,也不换衣服,萧达仁就洗自己的。他们就这样过了有半年光景了,上次省计划生育检查,萧达仁还把自己孩子的准生证、出生证以1500元价格卖给了刘姥姥家。萧达仁认为孩子都不在了,要那证干什么,他没想到那个证还能换来1500元,他心里觉得也很满意。
张曼教授进了刘小花家的门时,萧达仁在床上躺着呢,因为女主人刘小花什么家务都不做了,家里脏乱得很。张曼没有和刘小花说话,她对睡在床上的萧达仁说:“我是市里一家医院的主治医生,平时休班时走村串乡做点私活、挣些钱用。”张曼问萧达仁舍不舍得花钱,如果舍得花钱的话,她能帮刘小花做恢复生育手术。听说能从绝育手术中恢复过来,萧达仁一下来了精神,他忙着问:“得多少钱,你能帮我们恢复生育功能,我把房子卖掉给你。”张曼见萧达仁有兴趣和她谈话,便皱着眉头在一个凳子上坐了下来。
张曼说:“不过,这事你得保密,手术成功之前,对谁都不要说,你知道国家的计划生育政策,如果把给你恢复生育的消息传了出去,计生办会到我们医院告的,那样的话,我的工作就会被开除的,所以你一定要保密,我只想挣点钱用。”
萧达仁象个孩子似的,蹲在张曼对面,他虔诚地说:“我只想再要个孩子,我会为你保密的,我会讲良心的,你放心吧,做这个手术能成功吗?得多少钱啊!”
张曼认真地说:“没有一万块不行哦,我冒着被开除工作的危险,不挣到一万块,我肯定不干。”
萧达仁十分肯定地说:“一万块,可以,一分钱都不得少你的,如果手术成功的话,我还会多给你的。”
张曼见萧达仁入了她的谈话范围,就轻松了一些,为了演得像,她又说:“如果将来生了男孩,还得多给2000块。”
萧达仁说:“男孩、女孩我都会多给你2000块的,只要能再生个孩子就行,男孩、女孩我都不在乎了!只要能生就行!”
张曼说:“这样吧,我们现在就谈个协议,我见你的确想和我做这笔生意,跟你说句实话吧,这个手术不能在我们医院做,那样我们容易被查出来,我们和另外的医院有业务联系,我们有定点的手术室。”
萧达仁急躁地说:“在哪做都行,跑上海、北京都行!”
张曼说:“做这个手术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也是关键的,要保密,无论对谁都不能说,只能你和你老婆知道。第二,也是关键的一条,就是做手术之前,你老婆得保持心情愉快,并且配合我们的治疗才行。”
萧达仁难为了,他望着坐在门口的刘小花嗫嚅着说:“这个,不知她行不行,她都疯了半年啦!”
张曼说:“可以啊,她即使疯了,只要手术做了,就能生育,疯也不影响生育啊!”张曼慈爱地望了一眼刘小花然后又对萧达仁说:“从今天开始,你要想办法让她高兴,你可以告诉她,你在想办法找医生,让她能生孩子,你让她知道,绝育手术能治疗好。”
萧达仁说:“那我试试,我天天就哄她开心。”
张曼说:“哄她开心是你的事,她心情愉快了,我们才能做手术,这样吧,半个月以后我再来,如果那时,她心情愉快了,我们开始,联系医院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