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一般的跨跃

    武梅

    大表妹从外地打工回来，打电话给我，让我陪她去潘集看她姑姑，也就是我的母亲。表妹和妹夫下岗后，一家就去了福建打工，已经十多年没去看过我母亲了。我让儿子开上车，向潘集奔去。

一路上，看着车窗外不停闪过的一栋栋楼房，表妹不停地感叹农村的变化之大。这也不禁让我和表妹聊起小时候，她们老是欺负我这个农村人的事情来。

那时候，舅舅家住在田家庵，我家在潘集农村。虽然只是一河之隔，可是，和表妹相比，无论从穿着、肤色，还是神情、话语，都显示出我这个农村孩子的穷和土来。因此，两个不懂事的小表妹，总喊我“农村土老B”，还经常欺负我，故意出我的丑。有一次，我们一起玩跳房子，由于我脚上的麻窝子又笨又重，根本跳不动，她俩都不收我玩，说要一起玩也可以，那就得光着脚。那可是寒冷的冬天，气得我午饭都没吃就要回家。还有一次，我害眼，眼睛红肿流水，没钱治，连个擦眼的手帕都没有。母亲就给我撕了块旧衣服，洗净了当手帕用。两个表妹竟然捉弄我，把我的“手帕”抢过去，让小表弟塞进了男公共厕所的墙洞里。有一年暑假，我带着书包去姥姥家，本打算在那住几天。可是，两个表妹看到我那用父亲的旧裤腿做的书包时，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感觉自尊心受到伤害的我，当天就回了家。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原因只有一个，我是农村人。因此，我也一直因为自己是农村人而自卑。

表妹听我说这些，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时小，不懂事。

我说，其实，也不光是你，很多时候，都因为我是农村人，而让人取笑和看不起。

记得我考上淮南师专，去报到的时候，正是秋收时节。割稻、打场、晒粮、插秧……连日的风吹日晒雨淋，使我皮肤像土地一样黧黑粗糙，手上、脸上还有稻草、秧叶划过的道道伤痕。站在人群里，我就是一只黑不溜啾的丑小鸭。本来我就很自卑了，而当那个负责报到的花白头发老师，问我是哪里人，我说是潘集农村的时，他看了看我身后一位穿着洁白连衣裙，仙女一般的同学，竟然说了一句：“一看就知道你是吃山芋干长大的，她是吃饼干长大的。“这句话像一把刀，深深地刺痛了我，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和城里的同学交往，怕别人看不起我。

那时候我就想，为什么命运对农村人如此不公？出的力比城里人多，受的苦比城里人深，生活却还比城里人差，地位更比城里人低呢？ 所以，就像杜甫渴望“眼前突兀见此屋“以”大庇天下寒士“一样，我也渴望着有一天能突然刮来一阵东风，驱散笼罩在农村人心头的贫穷落后的乌云，让农村人也过上幸福富裕的日子，不再被人看不起。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1978年12月18至22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决定了中国实行对内改革、对外开放的政策。改革开放的东风很快吹遍了祖国大地。这是我党历史上具有深远意义的伟大转折，是把我国从贫困落后引上富裕强大的英明政策。这一政策首先得益的便是农民，农民。国家免除农业税、屠宰税、牧业税、农林特产税、民政优抚费、教育附加费、计划生育费等费用，还给每亩地粮食直补和农资补贴。在一系列支农、惠农政策的带动下，农民种地的积极性空前高涨，农民的收入也逐年增加，农村人的日子也如近午的太阳，逐渐红火起来。我还一玩笑说，要不，现在农转非容易，非转农就别想了。

 表妹说，是啊，真没想到，农村现在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说是的，不说大的方面，就一些生活细节上就能表现出来。比如烧饭，“锅下一把，锅上一把，满身灰土，满手黑灰，满脸汗水”，这是改革开放前，我们农村家庭厨房里的场景。小时候，父母下地干活，就让我在家里做饭。可是，那时候我真的很害怕做饭。烧的是稻草和麦桔，用的是土灶，一个人要顾着灶下添柴，又得顾着锅上翻炒，特别是夏天，灶门口烈火烤，锅台前热气蒸，一顿饭做下来，衣服不知道要湿透多少次，做饭真是一件非常麻烦而受罪的事。所以，后来，我就宁愿下田干活，也不愿在家烧锅。

改革开放以后， “锅下一把，锅上一把”的现象早就没有了。先是煤炉，再到液化气、电饮煲、电磁炉等，如今，现代化的厨房用具也落户咱农民家庭了。听我这么一说，表妹竟然叫起来：“今天我还想吃俺姑那草锅烧的锅巴呢，看来吃不成了。”我说：“那你就别想了。”

是的，从锅后到锅前转变，也从一个方面凸显了我国改革开放的重大成果，反映着农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我接着问表妹：“你小时写过关于母爱的作文吗？你对“夏夜，酷热难耐，蚊虫叮咬，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此时，母亲拖着疲倦的身体，手拿蒲扇，为我们扇风纳凉，驱赶蚊虫”的情节是不是很熟悉？

我们小时候，夏天睡觉，一夜都被热醒几回，哪个人不是满身的痱子，奇痒难忍？我家买第一台电扇，是在1985年夏天。那是一台直径1.2米的鹰牌吊扇，还是用大哥单位发票买的。为买这台电扇，我天不亮就进城，一直排到下午的队才买到。因是全村的第一台电扇，惹来左邻右舍的围观和羡慕。正值伏天，天气炎热，一到午饭时，邻居们都端着饭碗到我家屋里乘凉。板凳不够坐，就铺个席子在当屋，屋里挤得跟澡堂子似的。你现在再到我们农村看看，哪家屋里没有几台空调？更不要说电扇了。以后，母亲夏夜为孩子扇扇子的情节，再也不会出现在孩子的作文里喽。

再比如说电话吧。记得八十年代，看台湾电视连续剧《星星知我心》时，我好羡慕台湾人的生活。那时我们没见过电话是什么，往往为了一句话的事情，都要跑断腿；人家台湾人，一个电话就解决了。那时候我就想，我们什么时候也能用上电话就好了。

可是，中国开始使用电话了，还是从城里开始的。你可记得，有一次舅舅让你来我家讲什么事，你到了还气呼呼地说：“你家也不装电话，要装电话，也不要我跑这么远的路了，破农村。”表妹又嘿嘿地笑了，说她记不得了。

    说话间，我们的车子已经进入了村子。表妹说：“姑姑家是住这里吗？”我说：“难道我连自己家都不认得了吗？”表妹还是睁大了惊奇的眼睛。因为，她记忆里的那些又低又矮的茅草房早就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别致的小洋楼。

     车子拐过一个弯，母亲已站在路口等我们。表妹跳下车，拉着母亲的手问长问短。母亲连忙把表妹往屋里拉：“英子，赶紧进屋，外面太热，我早就开了空调等你们了。”

进到屋里，表妹东摸摸西看看，如今虽然只有母亲一个人在家，但家里空调、冰箱各类家具一应俱全。表妹说，这哪里像是农村，房子这么宽敞，家用电器齐全，空气清新，真比城里住着还舒服。

午饭后，我又带着表妹在村里转了几转，沿着平坦的水泥路，我跟表妹说这里原来是谁家，那里原来是谁家，而现在全都是小洋楼，还有好多家的门口停着汽车，表妹感叹，现在农村人真的富裕了。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改革开放40年来，我们以敢闯敢干的勇气和自我革新的担当，闯出了一条新路、好路，实现了从‘赶上时代’到‘引领时代’的伟大跨越”。 是的，改革开放，给中国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农民的生活，也实现了飞一般的跨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