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注册用户][帮助




大气2024跨年盛典 (0-00-13-16)_1.jpg

承办单位:淮南时尚光线传媒 关键词检索:
网站首页 | 纪实图片 | 县区图片 | 行业图片 | 社会团体 | 时尚娱乐 | 摄影艺术 | 会员作品 | 活动集锦 | 习作随拍
我为淮南写首诗 百姓看新华 书法绘画 国际国内 防控专题 情满中秋
>>信息之窗: 更多信息>>
首页 >> 老井的诗歌作品集(二)
老井的诗歌作品集(二)
文章来源:原创 作者:老井 [查看该作者其它文章]
发布时间:2016-04-24 13:26:31 浏览:2157

 

 

 

 

 

 

 

 

井底清泉

 

一股清亮的泉水,穿透岩石的坚硬

少女身躯的绵软,跑动在雄性的地心

一袭浪漫主义的沙裙,点燃了多少现实的黑眼球

煤壁擦亮了光,电车停止了踱步

大肚子的变压器,慌忙拿起一件工作服遮住遍体赤裸

钢轨也把灰暗的目光,放在水底重新清洗

 

一股清亮的水,是亘古海涛织就出来的白云绸缎

溅起汉语涟漪的浪花,一会是词赋

一会是曲牌,一会又是自由体,恣意地写进

地心黑暗装订成的筒书里

这雄性地心里的唯一异性,用表情里温柔的遥控器

把许多乌黑的身躯定格在了她

目光中的频道里。但没有谁在清泉中洗脸或洗手

谁也不忍心将男人躯体上的乌黑

与沉重、野蛮地涂抹到一个少女脸上的皓雪中

 

地心的清泉,一串可以拨通远古的电话号码

由岩层灰白的牙齿念叨出。泊泊作响的水声

是听筒内传出的鸭嘴兽嚼食红珊瑚的响动

20113

 

 

 

 

 

潘北煤矿

 

天色灰暗大地白亮

岁月的毛孔内闪烁的雪粒

清淅可见独步荒凉满目沧桑

北风乍起,有几片冰刀镌刻出的火焰

还斜进我生命中的冬天

 

我踩着雪花我踩着嗝吱作响的鸣叫

我踩着宇宙中白银打造的回忆

我揣着邻近几十个县的寒冷走向旷远

我听见岩石体内的河流慢慢结冰

我发现天空中的街灯已经悄悄拧亮

我感觉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至少还有一人顶风冒雪行走

 

前方刚接触到前方,没有积雪的那片空地

便被烫得跳了起来。好热的一团火

俯下身去,我想把这座深埋于地心深处的煤矿

抠出来,放到胸膛上

200712

 

 

 

 

 

 

 

 

地心的上升

 

活干到半班的时候

再刨起炭来已经有些异样,煤层中传出

细细的呻吟,是豺狼的呼啸,湖泊的叹息

还是恐龙的呓语,分辨不出

只好发狠地刨着它们业已变黑的躯体

有时猛不丁地用几声大吼,镇压下内心的恐惧

 

但它们深藏于

煤屑之中的微毒灵魂一直在往外冲

并在我们不注意时发出几声撕心裂肺的鸣叫  

宛如一堆青花瓷猝然落地。溅起了几块尖利的

声音碎片,切割开人们灵魂中的动脉血管

 

“隔绝人世两不知

混混沌沌上亿年”

在上井时我口里念叨着这句诗

此时乘坐的大罐缓缓上升

载着我经过二叠纪、侏罗纪 石炭纪的岩层

秦汉的细沙,唐宋的淤泥,明清的瓦砾  

穿过岁月啤酒瓶一样收紧的颈部

上行到天高地远的新时代

20119

 

 

 

 

漫游

 

黑暗不稠也不淡

时光不紧也不慢,矿灯越来越多

一盏、两盏、十盏、百盏

明亮的光冲洗着大地漆黑的内脏

我开着车头驶向远方

感觉自己象开着军舰,巡航在

广柔的煤海四周黑浪涌动、金风阵阵。

有一瞬间甚至认为,我是驾车在亘古的

原始森林中遨游

杂草埋人,古木刺天

池沼中冒出生命的气泡

 

有时还会出现成群的野狼

将我漫游的道路阻挡,风拨开树丛

我看见了更远处被澄光捆绑的恐龙

正拉着时间的金犁,开垦亘古的荒凉

······为什么如今它们全都浓缩成乌黑的一团

我用探询的矿灯问问四周乌黑的煤壁

但池沼、森林 、恐龙皆躲在天体演变史的背面

闭口不言

20119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停电了,采煤机停止啃咬

班队长兔子一样穿出去找电

工友们跑到通风的大巷里去纳凉

工作面上一片寂静  看看周围无人

我趁机吟了几句抒情诗

随后我就看见了在这一瞬间

煤壁上有许多谛听的耳朵

自岁月最隐秘处的骨缝里悄悄探出

 

再干活时采煤机张嘴就感觉到

乌黑坚硬的煤体居然变得如同

洁白的豆腐一样酥软可口

等到停机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上井

只剩下我一个在交接班

入定,入定。刚刚静坐在岁月的海底,关上矿灯

正把黑暗这部大书翻开细细地阅读

我忽然听到身旁的煤壁张大乌黑的口   

露出贴满史前落叶的巨齿

吟出了这么两句: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20119

 

 

 

 

夕阳擦伤井筒

 

飞旋的天轮沙沙作响

庞大的罐笼来回地穿梭忙碌

象一个身怀绝技的武者

在呼吸间吐纳出钢铁的矿车,在井口

飞逝的矿车象条条收放自如的皮筋

跑过来奔过去的,工人们忙得不亦乐乎

甚至夕阳撞上了高耸的井架

人们也浑然不觉

只有身在井口信号室的我感到了

乾坤间的微微颤栗。“这么炽烈的一团火焰

沿着深深的井筒落进厚重的地心

烧焦了这么多的岩层

这天和地相依相恋时的结晶

不可再生的化石能源

还要经过多少年才能将它们完整地剥离出”

 

停产检修时

机电工们忙着去解开天轮上缠绕的云片

我望着井筒中间混凝土

表面焦糊的灼迹发呆,仿佛那就是

夕阳凋落到地心时留下的重工业擦痕

20119

 

 

 

 

尘埃落定

 

地心的男人不停地忙碌

半裸的身体表面淌出新鲜的岩浆

打眼、装药、抬料,······放炮过后

浓郁的硝烟味在地心深处弥漫开

呛得那些藏在巷底的豺狼虎豹,也开始磨牙霍霍   

已经有些亘古的风暴在喉咙里酝酿

当然最先爬起的还是

一些躲在大地最隐秘处沉睡的矿工

贪婪地吸着牛乳一样白的炮烟

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爬起混进人群中

熟练地拿起大铲 、风镐

飞快地攉煤、挖腿窝、抬U形钢

直至整齐的钢棚架起、尘埃落定

宽敞干净的巷道又蚯蚓般地向前爬了几米

他们才齐刷刷地回到

若干年以前的事故现场,继续长眠

 

对此,忙碌的工人们一无所知

只有那些正在刮板机、皮带机上,滚滚前行的大炭

吃惊地睁大乌亮的眼球:为何那劳作的人群中

忽然少了忙得最欢的几个

20056

 

 

 

 

月亮踢响井架

 

月亮撞击井架的声音是悲怆的

宇宙中一次猝然而至的裂变事件

喝醉酒的月亮像不羁的李白

在大唐丰满的乌云间赤足前行

井架把高大的身躯踏入云间

伸着长长的懒腰

 

一不小心,踉踉跄跄的月亮  

踢在了高耸的井架上

钢铁撞击白银的巨响传出

几万颗核弹当量的能源被释放

天地沉重地晃了几晃

洁白的月亮碎片

一地妖娆地尖叫着流淌

乌黑的煤潮溅起三万里高

苍穹的表情漆黑一团

20056

 

 

 

 

 

 

 

大雪

 

风扇吹入的狂风

往工作面上灌,黑脸的瓦斯

光着具有爆炸性的屁股,仓惶地往外逃窜

迎着它的怒骂,采煤人抱起电钻

插上钢钎,旋入煤壁

金属沙哑的嗓音,持续响了一个时辰

煤眼打好,塞上炸药,雷管

拉出一条比疲劳更长的炮线

接上英雄无畏的电,拧响放炮器

 

等到峭立的煤壁轰然倒塌时

他乘机想了一下八百米地平线以上的    

正在纷扬的那场大雪

20117

 

 

 

 

 

 

 

 

 

 

心脏鸣叫

 

地心深处,人迹罕至的巷道

尘埃们忙着借我的矿灯光梳理旷世之忧伤

掏出光学瓦斯仪仔细测量过

我在旁边的排版上写下了

一行字:CH0.3% 测气员:张

已是深夜两点,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时空凝滞的霉味

四周的空间寂静阴森

一个深不可测的宇宙黑洞

 

正在愁肠百结间,墙角忽地传来几声

蟋蟀的呐喊,明亮的脆响抽打了几下无垠的黑暗

溅起了几片地心的白月光

周围生锈的钢棚们听的真切

弯弯曲曲的脊梁立刻挺得啪啪地作响

像是体内被注入了上万吨的力量

 

到处寻找,不见奏乐者的芳踪

若有所思地离开了此处以后

清亮的弹唱还是响在耳畔,好久以后才发现

原来是蛰居在自己胸中的心脏发出了

同样清脆的鸣叫

20102

 

 

 

 

晒太阳

 

大道干净行人稀少

有一块乌黑的大炭

来到路边伸开懒腰

旁若无人地剥去衣衫

露出黑乎乎的光腚

晒起了暖洋洋的太阳

 

关节里盘踞亿年的潮湿

逐渐溢出

弥漫成平原上稀薄的晨雾

它擦去面孔上的苍苔

晃动着塌陷湖深绿的波光

瞄瞄矿井的方向

 

冬天的寒冷扭头绕开这里

残余的黑暗侧着脸悄悄走远

辽阔的平原上回荡着雄性的大笑

光洁的大道中央,这块乌黑的心脏

正昂首和红太阳交谈

远远望去,它们多像一对孪生的兄弟

20083

(刊发于201112期《北方作家》)

 

 

 

 

与煤对视

(一)

 

长夜静止了

火焰凝固了

时空中的一亿只飞鸟  敛翅不动

岁月和历史  

两只巨大的黑眼球    盯紧了我

与煤对视

我的目光中全是:随风飘流的

绿树和      插翅起飞的恐龙

 

(二)

 

与煤对视

在我的颅腔内

突降一场大雪

这纷纷扬扬的白啊,我用思绪

将它带入了漆黑的煤层中

——它在那儿历经劫难

但却不会溶化

 

(三)

 

一尾黑鱼    一尾白鱼

黑鱼白眼    白鱼黑眼

你中有我    我中有你

它们从波光粼粼的海洋中游离

在旷古的树林内

合二为一之后     悄然消失

只留下细碎的鳞

闪烁在青翠的叶片上

炽热的煤壁里

 

(四)

 

与煤对视

短短的一瞬

恍若度过若干个世纪

与煤对视

我的颅内吹起了亘古的风暴

我的耳畔响起了

松涛漫过山岗的巨响

我的思想中产生了

一次又一次的造山运动

与煤对视

我的悲怆难言

20027

(刊发于201111期《牡丹》)

 

 

 

 

 

 

 

独对煤层

 

炽热 四周的煤壁

看见灯光 突然围拢

无数只黑眼球在瞬间挣得雪亮

 

狭小的空间 是谁的呼吸

渐渐迫近

我承受到了来自时空中十个方向的

重压 我听见了发自寂静内心深处的

一千种轰鸣

 

漆黑 只有沉重的心跳是明亮的

她让我次次看清了黑暗的真实嘴脸

和潜在的危险

 

举步维艰

清晰的夜痕贴满我的肌肤

面对这巨大的断层

我抚摸着它的前额沉思

我想把我毫无作用的躯体

横在两个时代的断层中做徒劳的连接

19937

(刊发于201111期《牡丹》)

 

 

 

 

阳光

 

冬天太冷

要躲干脆就躲进地层深处

那一片凝固的火焰中去

扒下一身的棉衣棉裤

扒下肌肤表面缠绕的乌云冰川

扒下体内密布的关山城阙

扒下功名利禄 扒下酒色财气

只带上生命的全部 爱情的一半

来到负八百米地心

狭小的工作面上 赤裸着上身

直干他个遍体流汗

 

粉碎的黑色火焰

淌下长长的工作面

直累的大口喘息

像是胸中安装了一部发电机

 

休息的时候,他递给我一把葵花籽

我轻轻一刻

就有一粒去年夏天的阳光

蹦入了胸膛

20092

(刊发于2013年第1期《北方作家》)

 

 

 

惆怅

 

又到检修时间了

井架停止运转

天轮放开尖叫的白云

钢丝绳不再永恒拔河

 

“下面人上不来

上面的人下不去”。

高空中飞过的鸟

反复念叨着一句

百里平原复归沉寂

只剩下深深的井筒

一个乌黑的时空隧洞

在无聊地用回忆耗费着夕阳

井口闲下来的矿工们

笑着 谈着 追打着

我独自一人倚在墙角

用目光中淡淡的惆怅

罩住井架湖蓝色的忧伤

 

20092

(刊发于2013年第1期《北方作家》)

 

 

 

 

 

时间的海底

 

面朝黑暗,体内花开

闲暇时,我以梦想作笔

在煤壁上画下蓝天绿地少女,画下

春天的一鳞半爪,画下白云的航空母舰

 

当开工的时候

我再用目光里的排刷,将它们扫荡干净

煤尘如脂粉般地在脸上自已涂抹

炸药把成吨的岔怒倾倒在黑石里

 

地心深处

咚咚的巨响声此起彼伏

仿佛有两群疯狂的公象

就在狭小的巷道里奔跑撕咬

炮烟散尽,钢铁的矿车像坡脚的旱鸭子

背负着岁月的淤泥,蹒跚在时间的海底

20096

 

 

 

 

 

 

 

 

记忆

 

卡车开过

车上的肌肤乌黑的兄弟望望辽阔的世界

集体陷入了回忆

一会儿是石炭纪,一会儿是新生代

最远的那个已经走到太古代

梦里的关山城阙已是锈迹斑斑

再也不见地球的童年

不见参天的古木顶开苍穹的喉管

一切都已改变了,唯有蹲在村头的那个老汉

还保留着一张秦朝的脸

 

老汉端着粗瓷大碗,默默地蹲在路边吃饭

那糙米下面掩埋着多少清晨,多少夜晚

他在细细品味,慢慢下咽,还在反刍

共同地用回忆耗费着夕阳

一个老汉,一尊呼吸出积雨云的青铜器

两车煤炭,两声打磨得乌黑发亮的呐喊

像是静止与运动的对峙

被无秋风蘸着霞光的墨,刻进了苍穹的钢板上

20083

 

 

 

 

 

 

岁月

 

始祖鸟飞进煤壁没有出来

恐龙爬入了煤体不见返回

还有亘古的松涛,滔天的白浪

都在漫进煤体之后,长久地沉寂了

 

历史的废墟,岁月的断壁

我采煤的时候也变得小心翼翼

唯恐伤了谁的躯体,我从乌黑的煤壁上

摸到鸟兽们冰冷的话语

摸到了一面湖泊潮湿的叹息

摸到了大片森林温热的目光

 

岁月一点点变老

栖身的巷道在时空的重压下,一点点变形

钢梁铁柱逐渐变得

像老矿工们的脊梁,一点点地变形

 

某天在上井的时候

突然感到自己的体内揣上了

一座年轻的矿脉,才发现

自己已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刚下井的小青年

20083

 

 

 

 

对峙

 

大雪在空中纷纷扬扬

煤块蹲在地上饶有兴趣地看着天堂

大雪气势汹汹

洁白的面孔上闪现着湖泊、江河

海洋的波光,最小的雪花也象一面池塘

它们体内燃烧着汹涌的白浪

发狠地扑向漆黑的煤堆

 

煤块们一声不响,乌黑的肌肤表面

岁月盘根交错,火焰隐忍待发

最大的一块煤是太阳的后院

最小的一块也是月桂的树荫,它们敞开胸怀

准备将这场罕见的大雪收藏

天空太大也大不过一双双黑眼球

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雪

居然没能够淋透一团黑色火苗

 

在旷野我轻易地,就将一团沾雪的煤点燃

它撑起团光焰的油纸伞,口吐几句史前

热带雨林的方言,轻松地就将天体上漫下的

寒冷和黑暗挡在外边

20083

 

 

 

 

矿工李大江的幸福生活

 

李大江举起手镐

狠命地啃着煤层

煤太大   他太小

煤太多   他只有两只手

像一个小蜜蜂

面对辽阔的春天

怎么也盯咬不完

煤堆缄默   凝固千年的颜色

更象李大江的日子

像他的昨天  今天(亦或是明天)

___母亲被一夜春风吹成脑瘫

   妻子随时代的大潮南下

   儿子放学归家时让汽车咬去左腿

李大江一过流泪   一边刨煤

他的性命知煤里

他的银行在煤里

他母亲的残年在煤里

他妻子的倩影在煤里

他儿子的左腿在煤里

必须拼命的去扒  竭力地去找

刨着   找着   哭着

泪水浸透的煤块似乎松散了许多

刨着   找着   哭着

一块溅起的矸石划破了他的肌肤

 

仍没有住手   见到鲜血的硬煤

不知所措的软了

于是李大江的手更快了

身后的碎煤哗哗地淌下了

长长的工作面……

 

疲累过度的李大江在恍惚间  

突然看见自己  从煤堆中

刨出了母亲的健康  

刨出了儿子的左腿   妻子的笑脸

刨出了他自己的 比黑煤更明亮的未来

因此   李大江觉得他现在

比快乐更快乐   比幸福更幸福

所以     在此刻

(在他大半生中最惬意的一分钟里)

李大江只盼望头顶上掉下一大块矸石

将他压碎

或者煤壁内冒出一团毒气

将他放倒

忧愤半生的他  应该在幸福与快乐中

得到永生

 

 

 

 

 

 

 

 

地心小憩

 

······煤层中忽然传出

几声亘古的蛙鸣,这振聋发聩的鼓槌

擂开了大地内心的缝隙

从中溢出的万斯一氧化碳

就是古动植物们残存的灵魂

——它们在漫长的地心年代里游弋,呼出

久远的传说,种下亘古的郁闷

但从压风机钢铁的肺部内呼出的风

很快吹散了它们,如荡去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在地心,五分钟的睡眠内

嘴里含着岁月不朽的芳香,我至少走了五亿年

 

 

 

 

 

 

 

 

 

 

 

惊叫的口红

 

大地已经开始集体沦陷,通往小煤窑的公路上

满载着欲望和市场的运煤卡车

正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目睹江山不再如画,它停下匆匆的脚步

用担忧的目光抚摸一下脚底这条路松软的尖叫

 

感觉到头顶掉下几块碎渣

在巷道深处劳作的我忙直起身子

惊骇地望望逐渐下沉的地心天空

眼前的巷道像蜗牛,背着黑暗的软壳

一点一点地往前爬。工友们在煤壁上

凿出时间一样深邃的炮眼,快速地装上炸药

扯开炮线,人员撤到事故的外延

“轰”的一声巨响

乍现的火光象惊叫的口红,涂抹上乌黑的地心

 

采下的煤块呐喊着飞快地往地表冲

运煤的卡车又向下陷落了一寸

地面上暮霞的容积还在扩散

天地之间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大

201112

 

 

 

 

矿难发生以后

 

……煤层哭了,巷道哭了

化了一半的钢梁哭了

熊熊燃烧的火团也哭了

大地的体内哭声澎湃

哭得最凶的

最旺的是头一束扑到人身上的火苗

……单架哭了,救护车哭了

医生和护士哭了

手术刀和氧气瓶也哭了

整座煤城中泪雨倾盆  

哭的声音,最高的人是矿长

哭的肝肠寸断的人是死亡家属

……火化炉哭了,骨灰匣哭了

冰冷的墓碑哭了

火葬场通向墓群的整条大道

都在哭

哭得最哀婉的就是那锹

最先触摸到骨灰匣的新鲜黄土

 

……山峦哭了,流哭了

乌云和老天哭了

太阳和月亮难过得全化成了泪  

哗哗下落,悲怆

将昏暗的天地缝成一整片

……让我不明白是是:

如此汹涌的泪水

却仍未打湿本地出版的

一张小报纸

 

——报纸没哭  电视没哭

公文中的统计数字也没哭

高昂着刚强的面孔

它们用指点江山的手指

在这块瞬间洇湿的版图外围

画了一个又高又厚的圆

然后径直移开

20045

(刊发于2007年第2期《星星诗刊》,被当年第7期《杂文选刊》转载)

 

 

 

 

 

 

 

 

 

 

 

 

 

 

 

 

 

 

 

 

第二辑 岁月如歌

 

 

 

 

 

 

 

 

 

 

 

 

 

 

 

顿悟

 

山峦无论如何瘦身

也赢得不了湖水的芳心

曲径悠长,上面盖满苔藓冰凉的蜗房

时常还会滑倒行人的目光

深夜,月光跌倒的声音铜锣鼓掌一样响

惊飞几只壁画上定居的野雉

 

霜花的拂尘粉刷着道观

花鹿高声念着写给白菊的情书

我望望突然空起来的岩壁发呆

感到一阵出世的冰凉浇下

原来是山尖上经年不化的积雪

狠狠地在我窍顶上拍了春雷的一巴掌

201010

 

 

 

 

 

 

 

 

 

 

打盹

 

丝瓜藤已经和肌肤表面的触须

缠在一起,我还在床上伸着初夏的懒腰

炉中的蜂窝煤

发着苍穹一样幽蓝的光

炉上壶中的热气顶开铁盖,顶开麦草的屋顶

天空中多了一朵用民间狂想揉成的云

在头顶清脆地鸣叫。我依旧不想起身

 

窗外,牡丹走入一副摊开的画卷中

樵夫们收起豁牙的大斧

坐在豺狼骨骼的化石上、隔着打盹的小山

和一座隐现在白云间的庙宇寒暄

201010

 

 

 

 

 

 

 

 

 

 

 

 

 

冬晨

 

寒冷的原野上

奔跑的石人

 

冰封的河道边

滑行的寂静

 

岁月的断壁内

深埋的炸药

 

在这个冬晨

打开房门,我看见

汉时的城阙,盛唐的宫殿

都在灰白的苍穹中发着抖

200110

 

 

 

 

 

 

 

 

 

 

假寐

 

青蛙用稻香的砖

砌起一堵宣扬民间疾苦的矮墙

蛐蛐反弹着琵琶

像被贬的谪仙沿着田埂流窜卖艺

月光将秧田边小屋土墙的表面

涂上了一层苦难的石灰水

又把屋顶上的茅草加厚了和谐的一层

房门虚掩,宋朝的烛光扁着脑袋地挤出户外

向草丛中拧着衣衫上的露水

屋内苦读的男人合书,掩上卷中的功名利禄

趴在方桌上打起了几个朝代的鼾声

为了等那个已在墙壁上

伫立已久的红衣仕女能够走下古画

为自己披上一件御寒的锦袍

他已经假寐千年

201010

 

 

 

 

 

 

 

 

青花瓷

 

寂静很深,在其中游弋久了

难免会呛上几口水。山谷空旷

我怀抱来一面幽湖正好安放

夕阳悬挂于高处,其中悲悯的钨丝红得恰到好处

野雉的长尾蘸上花香,最适宜写作

两只喜鹊还在得意地卖弄天文与地理

整齐的断崖上,已经凸显出一些隐秘和玄机

远方的乡镇岂可以做为积木

脚下的小草才能够铺开大道

 

山谷里没有豺狼,只剩下一个诗人

在张口啃咬着掉出天平面的星辰

其满嘴都是尖叫的青花瓷

201010

 

 

 

 

 

 

 

 

 

 

 

 

对歌

 

山谷空旷,去年雪化时的回声还在耳边萦绕

湖水澄明,阳光的滤网正打捞其中氧气的呢喃

丁香绽放的时间长过一个世纪

铁树盛开的过程比瞬间还短

春风浩荡那会淹死忙碌的蜜蜂

笑语太沉也压不弯玉兰的腰肢

 

我要说的话被桃花说尽

我想写的诗被闲云写完

我要走的路被花香走遍

 

刚和旁边的女游客搭个讪

便遭受到了妻子白眼的抽打

才和芍药对上两句歌

旁边已有几朵牡丹恼得跳枝自杀

20105

 

 

 

 

 

 

 

 

冬眠

 

吃野果,喝山泉

穿花香的长袍,踱闲云的小径

和白猿嬉戏,与人熊摔跤

困了就睡上一会

随手拽来高高低低的山梁做枕头

冷了就扯下一片星光粘贴的粗粝砂纸

盖在身上当棉被吧

 

任凭,穿金甲的蛐蛐在鼻孔中鸣叫

着穿旗袍的黄鹂在发丝里建筑诗巢

光身子的金环蛇在肚皮上交媾产卵

 

如果我突然醒来,那一定是到了春天

201012

 

 

 

 

 

 

 

 

 

 

 

 

湿地

 

大树的呼吸和花香的目光

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裹住冷却下来的心脏

大风荡起摇曳的自由

高过云袍、低于树脚

湿地松软,思想的刻度尺插得比古井幽深

谷底清凉,灵魂的丁香花傍着青藤怒放

人迹罕至,坟墓稀疏

溪水浸泡过的幽灵格外香甜

忧伤时可以下酒,饥渴时可以啜饮

阴翳越来越深,一只猴子在树丛中跳跃起

其尾巴的电源开关线被枝条拽得啪啪作响

肥硕的臀部在幽暗中通红地点亮

20125

 

 

 

 

 

 

 

 

 

 

乡野预言家

 

寂静踩上去像一只飘动的竹筏

在发育很好的霞光里浮沉

田埂松软,现出田鼠简陋的洞府

它在其中演算着银河潮汐的定律,双眼一直

往高处看,双爪一直在胸前划着几何

就是不落下

 

它的嘴角陷于黑暗,不停地翕动

像是在贪婪吸食永恒的汁液

它的身躯一动不动

其表面刻满了固定的计算公式

隐居乡野的数学家和预言家

我不得不恭敬地离开它小小的巢穴

绕行几步。前方更开阔

月亮起颜料桶,把宇宙中冰冷的未知和神秘

迎头泼下

20125

 

 

 

 

 

 

 

寂静

 

空旷堆积多了就可以围绕成寂静的教堂

尖顶上,那个最高的十字架

由稻香和阳光交叉而成。平原辽阔

有时用一声呐喊就可以占领它,寂静

这天地之间置放着一个大肚子的瓷器。由太阳的光

烧制而成。我可不想开口打破它

房屋静静地生长,时间缓缓地爬行

大海宽广的声带,暂时被光的银镰割断

没有和风拈着花香前来缝补

虽然纵情张开了地蔚蓝的大口,但谁也听不清它喊些什么

 

近处的森林,麋鹿的奔跑,狮群的撕咬

落叶的腐化层是吸附喧嚷的海绵

远方的苍穹,闪电张开利齿、雷霆挥动铜锤

柔软浑厚的乌云铺开了另一块吸食喧闹的海绵

20125

 

 

 

 

 

 

 

 

阳光的剪刀

 

天气凉爽了

蚯蚓们仍旧准时出来拎一壶花香的清茶

边品尝,边对着田野,指手画脚

墙角下,蹲在一起聊天的老头们

像是从它口中吐出的松散而又杂乱的泥土

草尖上凝固的露珠

也越来越像恋人晓芳二十年前清澈的双眼

淮河胡乱地在天上涂抹象形文字

蟋蟀捧着一本史书摇头晃脑地朗读

我刚走出房门,就被秋天按住不屈的脑壳

阳光的剪刀喳喳地响着

将我叛逆的乱发剪落了一地

20115

 

 

 

 

 

 

 

 

 

 

 

 

 

隐秘

 

田野上或者杂树丛中

有时会出现几座矮矮的土堆

像大地隆起的伤疤,暂时没有被时间的双手抹平

有的上面杂草已经长了一尺多高

可能早成为蛐蛐和土公蛇的乐园

就算秋风前去吊唁,可能也会被咬上一口

可能也会跛着变黑的脚哭叫着跑出来

坟主们不为人所知的生平,散发着野菊般的幽香

构成了大地上最神秘的突出部分

只有等一场大雨下过之后,被大水冲散的泥土

才带着他们些许生前的隐秘,流向周围的十里八乡

                         201111

 

 

 

 

 

 

 

 

 

 

 

倩影

 

内心的堤坝越筑越高

乍起的秋风,已掀不起远海滔天的巨澜

中年的村庄,石头下的月亮一样婉约,

霞光里的暗河一样隐秘。

野菊抬头瞭望天空深处的东西

田鼠抬起前爪,在大地的胸腹上镌刻生命的真谛

夕阳的笔尖,

细细地修饰越来越稀少的炊烟

已经依稀可见彩虹生前的俏眉大眼

田野空旷,远山打了一圈舒缓的太极拳

并没有闪到腰肢。在废弃的砖瓦厂

耸立的大烟囱像永不坍塌的教条主义

继续吐出笼罩四野的大雾和学说

 

雨后林间的土层松软宜踩

我饥渴的目光伏在地上

贪婪地吮吸着旧情人二十年以前的倩影

20125

 

 

 

 

 

 

 

白帆

 

绿意静静地流淌,山脉悄悄地生长

寂静所喂养的杏花如约绽放

村庄推开犬吠围成栅栏,气根一样粗大的脚趾

迈进了霞光的后园,土路打着哈欠

大地的左下角、被夜风折叠之痕迹隐约可见

乍起的大雾铺开时间的肌肤和肉体。淮河从中穿过

一根银白的毛衣针刺穿乡野上

绵延不断的空荡与虚无。几张久违的白帆

划出跨时代的抒情弧线

201111

 

 

 

 

 

 

 

 

 

 

 

 

 

 

 

 

幸福的水泥地板

 

如此美妙的身躯

终于从十层顶楼向下坠落

下面翘首企盼的看客们

欢呼雀跃

其中与之遥相对引的一块水泥地板

心情尤为迫切

 

平日里只能望着那丰满的身躯

发狂地臆想

只能捧着那高高的鞋跟淡淡的脚臭

啃来咬去的

何曾触摸一下那绵软的身躯

今天总算将她的所有都盼到

尽情地搓揉她丰满的乳房

贪婪地吮吸她香甜的鲜血

 

现在这块了却百年夙愿 终生大梦

的水泥地板

幸福的只想去死,立刻就去

20052

 

 

 

 

 

蓝天鹅

 

啊!有什么东西

正从我的梦中大面积地脱离

一双天蓝色的巨型翅膀

掀开了盘踞在颅腔中灵魂内的黑暗

正在竭力抽身向上,当它脱颖而出的时候

我的十万里大梦在承受分娩的剧痛

立刻变得像荒漠般空荡

 

一双天蓝色的巨型翅膀竭力向上

巨大的覆盖之下,是翘首仰望的万物

一直到了最高处,它才收拢了跨越时空的飞翔

 

黎明时分

苍穹中只剩下一双张大的、静止的

蔚蓝色翅膀或一只天大的蓝眼球

它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199211

 

 

 

 

 

 

 

 

 

绝句

 

西岭的千秋雪依旧光彩照人

东吴的万里船已经起锚出发

洁白的帆面上写满了好几个朝代的辛酸

风把它们荡向白云间

 

黄鹂展翅,裹着疼痛之网

命运之网,诗歌之网,弹出了好远好远

翠柳升空,大口嚼着黑暗,把希望悲悯和忧患插满世间

在临江的小屋,一个生者对逝者的回忆

带来一地历史的秋霜。波涛卷过头顶

谁在细数颅腔内诗歌的细沙,抬眼张望

行行白鹭在宣纸一样的碧空里,狂草猛画

 

浪奔浪流,长江很响地砸在苍穹的胸膛上

宇宙中漫起一阵滔天的白雾,炊烟滚滚

炉膛中燃烧着忠骨,铜鼎中蒸煮着诗魂

干戈止息,我和诗翁在苍穹中仅打了一个照面

便各自沉默着离开

                          20105

 

 

 

 

 

 

寂静

 

空旷堆积多了就可以围绕成寂静的教堂

尖顶上,那个最高的十字架

由稻香和阳光交叉而成。平原辽阔

有时用一声呐喊就可以占领它,寂静

天地之间置放着一个大肚子的瓷器

由太阳的光烧制而成。我可不想开口打破它

房屋静静地生长,时间缓缓地爬行

大海宽广的声带,暂时被光线割断。没有狂风

前来缝补,纵情张开了地蔚蓝的大口

但谁也听不清它喊些什么

 

近处的森林,麋鹿的奔跑,狮群的撕咬

落叶的腐化层是吸附喧嚷的海绵

远方的苍穹,闪电张开利齿,雷霆挥动铜锤

柔软浑厚的乌云铺开了另一块

吸食喧闹的海绵

20105

 

 

 

 

 

 

 

 

 

 

沙堆

 

柔软和蓬松堆成的一种尖锐

河边排列了许许多多这样的黄沙堆

肥胖的身体,善于吸纳尘世里的喧嚣

从它的肌肤上踩过,松软的寂静

把我的肉躯把吃去了一半

 

它没有能力消化食物,岁月最细小的颗粒

只是无孔不入地把冰凉的蜂刺

往我肌肤表面辽阔的疆域上扎

每一粒闪烁的面孔上都带有一条大河

讳莫如深的表情。亘古时的险峻峰岚

如今的低矮沙丘。我不知道

脚下这条匆匆流逝的河水里,到底可以

打制出多少砂轮和钢刀

 

千古的英雄睡得香甜。陷落的朝代流浪天宇

踩下去溅起的是一些细碎的叹息、干涸的血块

抽出脚来,柔软和流动就会将人型的痕迹

重新缝补。一道填空题很快被做完

只留下沙丘表面生命陷落的模糊印记

等到一场细雨莅临时。天空绵软湿热的呼吸

会将这一切都迅速抹平

20105

 

 

 

思想的轨道

 

思想的轨道上已现浅霜

那是白云擦拭天空留下的痕迹

大海带着波涛的香收拢为紧缩的果核

落叶纷飞,秋天缓缓地退去短裤

花香闭上双眼。我的马车驶出蝮蛇幽暗的洞穴中

朵朵的白云被檀木的轮子碾碎

苍穹的肌肤上现出淡蓝色的毛细血管

是谁在最高处挥动着长鞭

宇宙铺开最初的空荡和洪荒

被奴役的群星瑟瑟发抖地啃着青草

闪电和雷霆跑得像一群牧羊犬

 

在秋天我还可以跑得更远

大海的深度睡眠和波涛的香甜鼾声

嘘。千万别惊动它

一首写在稻米的香肉内绵恒的史诗

20125

 

 

 

 

 

 

 

天蓝色油漆

 

城市中熙熙攘攘

行人的脸上写满没有发育好的冰凉

汽车运来大团内心蓄满深潭的乌云

街面上弥漫着山雨欲来的气息

楼房惊得炸窝的羊群般地,四散逃窜

遛鸟的老头们拎着骨架稀疏的监牢,欢笑着躲避

 

只有从远方乡村里开出的拖拉机

身上沾满了从天体上

掉下来的蓝色油漆,在熠熠放光

20106

 

 

 

 

 

 

 

 

 

 

 

 

第三世界

 

雨已下得很久了

天空中那个背插令旗

手捧雷霆的的人,反复出现

大风刮得迅猛急速

象掠过俄罗斯旷野的德军装甲方阵

天空摇摇欲坠,弼马温狂饮了一海的琼浆

迷乱的金箍棒捣的宇宙千疮百孔

穷人的茅屋随水而下

浑身淋透的老杜甫站在暴雨中疾呼

从他的衣襟下滴落滚烫的火焰

 

天路崎岖坎坷难行

不断有探险者从最高处掉到地面

江河如苹果一样滚动

海洋钢水一样地炸开,悲怆的屈原头戴危冠  

身缚巨石,却已经找不到一个

风平浪静的容器。地球上一片大水

水面上漂来了第三世界沉重的叹息

水底晃动着人民公社含蓄的背影

宇宙中一片馄饨,我的喉咙已经嘶哑

象受潮的雷管,再也喊不出一句话

20108

 

 

 

 

白猿

 

远山缺少脂粉的脸多么耐读

寂静的乡野上

有几粒发烫的狗吠滚了几里路

还没沾上半点灰尘。稀疏的白桦林

像倒塌了一半的庙宇被收破烂的老者

用破旧的三轮车载向远方

灰蓝的天空中,轰鸣的时空列车驶过

上面载着孔丘、李聘和

古代的卖炭翁、当今的煤矿工

 

大地辽阔、蔬菜矮小

吃下几块炸薯条就可以,避开母狮的撕咬

村庄稀疏、猎户众多。兔子的舅妈们

被迫跑到枯黄的草丛中打坐

我从妻子烧饼炉内冒出的青烟中

看见了山顶洞穴中盘坐的白猿

20108

 

 

 

 

 

 

 

 

情侣

 

草色已有些衰败,村庄越来越远

收割后的原野多么空荡 辽阔

只适合颠簸目光里的手扶拖拉机

眼前田埂亮出漆黑的小洞

如果从这头钻进的是一只灰头土脑的

田鼠,那么从那头爬出的就应该是

一个明眸皓齿的村姑

 

远方的大路上,一对情侣正在拥抱

身旁开过的十辆大卡车

没有载动他们的爱情

再来百辆亦是枉然,我对着远山笑了

沉甸甸的秋风将我的幸福

涂抹上星罗密布的乡村、城镇

村头,夕阳俯下身来

趴在老牛的耳边窃窃私语

他们应该是另一对情侣

20108

 

 

 

 

 

 

爱过、恨过、哭过、笑过

 

心脏已经空荡为呼伦贝尔的草场

但阳光的骏马还没撒开四蹄

我在细雨中苏醒,在微风中清唱

在青春和中年之间迷失方向

在命运迷醉的气息中

野菊花一样地昏厥过多次

爱过、恨过、哭过、笑过

一片飞旋的落叶都可能沾上

黄昏的重量

面对岁月敷设在海面上的薄冰

我心平气和地刹住内心的火车

天空的提问飞船一样急速

我的回答山脉一样缓慢

 

谁知道一条枯干的蛇蜕中

会不会钻出一场伦理学的雪

站在旷野上吟唱

我的左眼是李白,右眼是屈原

两只耳朵已退化为寒冷的冰山

20109

 

 

 

 

 

哑语

 

夜色幽蓝的注视下

我的姓氏开始失血

 

永无休止的

闪现在脚下的是海的哑语

 

翩翩起舞吧  睡眠  

在地平线的尽头

纵情地挥洒灰烬

 

夜色乍现   当野刺猬的回忆

豹脊一样耸动之时  我却听见了

蛀虫们在时间的血管内

爆烈的声音

19963

 

 

 

 

 

 

 

 

 

青草

 

碧波春心荡漾、青石哑口无语

瘸腿的老汉抖动破网

乍起的虾米惊散了满池的云团

 

秧田无边无际、禾苗亭亭玉立

四通八达的沟渠中流动着

河水无边无际的阴谋

我快步经过渠埂,表情有些深不可测

 

南风过滤乡野

番茄的口中已经没一句脏话

夕阳斜过村头

打坐的石磙望见修行的炊烟

 

如果我不是塘埂上

那丛最青翠的草,那我又是谁

20082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入选江西高中语文课外辅导教材)

 

 

 

 

 

 

 

 

麦 粒 闪 闪

 

麦子在乡村公路上平躺

它的香在丈量着田野的辽阔与空荡

 

开动的公共汽车辗过麦秸

溅起许多光身子的麦粒,像赤裸的小女孩

害羞地藏进路旁青草的鞋窠里 

 

夕阳下坠,麦子归仓

公路表面尽是灵魂样轻盈的麦壳

在夜的黑色钢琴键上踩奏出,四周十里八乡的忧伤

天色昏暗,公共汽车已开出老远

透过半开的窗子

我发现已经有澄黄、新鲜的麦粒

在乘客的体内闪亮

20082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入选《中国当代新诗三百家》及江西高中语文课外辅导教材)

 

 

 

 

 

 

 

 

戏台

 

露天里挂起的银幕

可以让四外的人们跑上十来里路

正月里塔起的戏台,把几十个省的表情轮番模拟

乡下的天空撑开蔚蓝的大伞

四野的土地铺出命运的沉寂,刘二嫂守寡

五十年的轶事,只仅仅被村后的墓碑在心底铭记

马小丫的裤子仅被南风掀开一次

便让一夜盛开喇叭花的喊到外县

乡间大路上,汽车载满人间的悲喜滚滚向前

高高堤坝下,淮河把十几个朝代的兴衰

推入到远海中掩埋

 

在河边的旷野上还发生过一次

农民和矿工之间的大械斗。每一次的暴雨过后

都会有一阵血珠像匕,挑破大地的肌肤

20095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

 

 

 

 

 

 

 

老镇 

 

池水里的绿苔,道路中的碎石

街面上的垃圾

孩童们的目光扯着新世纪的梦想

将破旧建筑表面的灰涩,一层层抹亮

 

天空灰蓝,太阳已熟得通红

基本上可以放心食用

街道空荡,行人们是否被一阵大风吹走

或让一阵雨水冲入低洼

 

我关注的旧草房已经停止生长

我紧盯的新楼阁

正挂在树枝上不停地摇晃

 

在乘坐一片落叶,渡过积水的洼地以后

我的身体越来越来越轻盈、越来越松散

几乎等于一缕自由主义的人烟

20083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

 

 

 

 

 

 

桃花

 

冒雨来到水沟旁

和一树桃花讲过去的事

我的表情闪亮,它的调子低沉

我的灵魂外放,它的思想收敛

我的声音可以在遥远的北美洲,引起强烈的共振

它的话语只能在自己的体内

形成一朵美学的积雨云,我们谈了很久

很久此后我语言中放射出的激光

仍未穿透它心尖上垂下的飞瀑

雨水打碎了花的痛楚,很远的地方都没有村庄

被东风吹得呜呜作响的只是四野的荒芜

前方,坟墓中已经有人爬起走过来

“这桃花为什么这样红,

红得像岁月辗盘中的血浆……。”

听不清是那个没有面孔的人 在轻叹

还是身旁的石头在发问

 

“一朵桃花就是一个少女,

一树桃花就是一座村庄……。”不知道

这是我的应答,还是整片天空的低泣

20083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

 

 

 

 

淮河以北

 

池塘寒着脸,两颗树小声交谈

大路铺开空旷与冗长,汽车的翅膀振得山响   

鸟在半空中静止,村庄跑得匆匆忙忙

路旁,麦子深绿色的憧憬

大约蓬起有二尺多高,我的目光大约

长起有三千丈,仍连不上旷野尽头的群山

 

淮北平原,城市越来越远

梦境越来越宽,原野上几只蝴蝶

粉色的翅膀,颤动出远方海涛的波纹

隔着车窗望见

我的悲怆在辽阔的天地间

飞了一阵,落在肥沃的土层里

20083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

 

 

 

 

 

 

 

 

 

岁月

 

东面是个村庄,西面是个村庄

北面一片空旷,中间是个池塘

她在池水中洗着头发

 

燕子从头顶上飞过,翅膀上隐含着

一场暴雨的重量,池塘水荡漾成一片婉约的民谣

她长发上脱落下的乌云,被黑鱼当做温暖的住房

 

是个经历坎坷的女人

她喃喃自语,大地摇摇晃晃

她抬起头来,看着人家的女儿

骑着新摩托前行,两束古怪、坚硬  

上冻的目光,探出老远。像平原上

两条丈量乡村生活的长长飘带,已经有些回软的现象

站起身来,边走边拧,经过一颗孤寡的

大槐树下时,她花白的长发上落下岁月的老泪

直钻干涸的地心

20083

(获得江山文学网新诗绝品)

 

 

 

 

 

 

 

蛙鸣

 

一声、两声、三声

耳轮中终于又响起了珍稀的蛙鸣

我的地球疯狂地为之倒转了二十年

······手提一盏记忆的萤火,在岁月泥泞的田野上

蜗行摸索 ,拨开一尺多高的荒芜  

辽阔无边的蛙鸣突然响起

打得我变成疯狂旋转的童年陀螺

蛙鸣在渐矮的水草内奔波

蛙鸣在污浊的江河里流浪

蛙鸣被明晃晃的钢叉追逐

从地球表面一直躲到了天上

 

又听蛙鸣

又听从唐诗宋词中蹦出几行鲜嫩的句子

被稀疏的星光背诵 ,又听蛙鸣

又见几盏阴险的手电光,屏住呼吸

蹑手蹑脚地移向淮北平原的腹地

怦怦乱响的心跳没有蛙鸣动听

浪花四溅的脑海没有夏夜绚丽

今夜我只想抱起这面,呱呱乱叫的池塘

摇摇晃晃抵达亘古的荒凉

20087

 

 

 

 

打水漂

 

杂草丛生,石头打坐

蝗虫像劫了法场的梁山好汉似得杀向旷野

野雉范进中举般地赤身在山腰上奔跑狂舞

绵羊敞开它镀银的喉咙,纵情地怒吼

狮子战战兢兢地躲在一边,拿起木梳

低头梳理着满心乱麻般地忧郁

 

我重新学习打水漂

薄薄的石片梦一样地起起伏伏

当我高兴的时候,水面上滑跃的可能是只白鹭

当我忧愤的时候,水面上窜出的一定是头恶狼

20093

 

 

 

 

 

 

 

 

 

 

 

 

 

 

白云在天上飘动

 

白云在天上飘动

有时候还会低垂到人间

 

我在石崖上吟唱着诗篇

有时喉咙中还会窜出滚烫的火焰

 

大海卷起的时候就是画卷

夹在胁下就可以拿走

 

女妖偷情离开洞穴

山脉空荡的象用光的墨水瓶

 

河豚不断地从树冠上掉下

秋天泛滥的有些肆无忌惮

 

鱼姑们推销完了珍珠,忙着钻回到蚌壳内

我合上嘴唇,咬断体内窜出的狮群

2009年7月

 

 

 

 

 

 

 

 

蚕豆花

 

遍野的蚕豆花开得多好

沁人的香气织成一张浪漫主义的网,躺在其中的我

昏昏欲睡。整个春天昏昏欲睡。花香画出它辽阔的疆域和孤寂

入定,入定。我听见了彩云的梦摩擦石头之声音

 

春天的山谷中,豺狼自由地追逐绵羊

灵魂自由地扑向前世

逝者自由地在山林与土堆间走动

天空中挤满雪人的尖叫

一堆稻草砌出松软的思想城堡

田野上奔跑的人被乌云绊倒

蝴蝶的大梦快速地安装着花香的楼房

低年级的麦子和上高中的油菜并排站立

牛犊子的舌头舔向远山的乳房,少女们像装满酒的瓷器

在大地上颠簸着洒下草长莺飞的新闻体

 

一不小心,就踩到了一粒鸟鸣

忙移开左脚,我看见有一缕蓝烟缓缓升上了天空

20107

 

 

 

 

 

 

出生那年

 

我出生的那一年

山坡上的荆棘死了一半,荒草们翘首企盼

终于等来了琥珀焦黄的目光

漫山的石头忙着恋爱交配

遍野的高粱忙着文攻武卫寂寥的天空下

有人在后院里埋葬腐烂了一半的狮吼

有人在雷声的缝隙产下悲怆的虫卵

 

枯藤的记忆中乍现着清泉

蜻蜓的翅膀上挂满荒滩

少女们穿着柔软的宋词奔跑

父亲从自家院子里的葡萄树上

摘下一川尚未成熟的冰川

              20065

 

 

 

 

 

 

 

 

 

 

 

 

 

大雨滂沱

 

雨中的小镇去尽糟粕

被招安的尘埃隐居至晦暗的下水道

麻雀们打着意识流的花伞在雨水里乱飞

它们的灵魂总是冲在躯体的前面

像是棉花弓上崩出的非理性之绒团

有几片轻轻地打在了我的头上

在一个流亡政府的首脑机关内部,溅起了危险的思想

小贩们蚂蚁般忙着收摊

行人们街鼠似慌张地避雨,枯黄的落叶

如一群衣衫褴褛的流浪汉

顾不得收拾体表山河的凌乱

仓皇得望铁路桥干燥的庇护下面钻

大街上一片慌张,摩天大楼的橱窗内

蓦地现出几张金子打造的悠闲之脸

 

荣耀者持续荣耀,卑微者依旧卑微

等到雨过天晴,无尽的苍穹

又像刷满蓝漆的大锅盖一样刷地盖了下来

200610

 

 

 

 

 

 

春之歌

 

暖风吹动,远山不再为去年秋天被猎杀的

那只梅花鹿戴孝。它头顶的积雪哗地一声坍塌

春天嫩绿的舌头很快地舔遍峰峦

山泉用玉石的牙齿模仿黄鹂的吟唱

白云拉着风的皮尺,估算着自己的体积

如果变成一块好铁,到底可以打制多少把

斩断霸权和野蛮的利剑。青松口吐出的

大慈大悲之佛法,落到湖底还没开出白莲花

雷霆抢先一步,把经济的虫卵播种到

城市乡村现实主义的墙缝间

 

在春天,我下潜到地心深处,举起思想的钢钎

一下一下地凿着凝固了一亿年的黑色冰块

201111

 

 

 

 

 

 

 

 

 

 

缝补

 

蜻蜓像小小的直升飞机

在晚风中做匆忙的转向

白昼是巨大的巡洋舰在黄昏里急速得拐弯

 

郊外的河流上还漂着冬天的头皮屑

思想的灰烬里仍留有前朝的余温,我拿出针线

去缝补被树梢擦伤的暮霞

 

大风掀开森林

现出群山消瘦的棱角,群山扒掉旧时代的外衣

坦露出内心的牢骚与苦闷

20072

 

 

 

 

 

 

 

 

 

 

 

梦想

 

快乐的尽头是云片,忧伤的终点是青烟

悲愤的坦克车碾过之处

青草拔地而起,楼群郁郁葱葱

 

花鹿焦虑地等待,豺狼慢慢地剔牙

我扯下整条银河的惆怅

倒进酒杯中,加点艺术的糖慢慢地品尝

 

春雨过后

大地的梦想已经生得眉眼齐全、有模有样

20072

 

 

 

 

 

 

 

 

 

 

 

 

阅读

 

天空一再分裂、乌云一再压低

空气中布满咸鱼抽打珊瑚的气味

随风掉落的松针,还没扎到身躯上的废墟

我躯体上针尖大小的荒芜

已经开始向皮肤疆域之外的闪避

 

在低矮的松林内行走

我的梦想的频率拨通火星的电台

一路上,坦然地和两旁的坟墓打着招呼

再仔细地辨认着碑体上的草书或隶书

天色越来越晚,冷风嗖嗖地吹起

松针一样尖利的细雨,我一阵颤抖、一阵疼痛

感觉谁正在自己的肌肤上刻字

草书或隶体,蛮荒部族的大诗或硕鼠狸猫的编年史

具体的内容我肯定分辨不出,那只有站着不动

等待百年以外的后来者拧亮闪电阅读

20083

 

 

 

 

 

 

 

疑问

 

闷人的黄昏,热气腾腾的盛夏

蒸煮着人气指数骤然上升的大地

狡猾地拐进角落、丛林内

一条蛇的体内呈现出的阴险智慧

远胜过山顶纳凉的人群:这

冷血的注视、这死亡的触点

这深藏于红白斑纹之下的,兀自蠕动  

悄然瞄准的无声枪管,像遗忘

从阴晦的草根之下一直埋伏到森暗的

枝头之上,或者我比它失忆的更甚

当轰隆隆的雷声

在柔软的腹底排炮般,前行叫嚷时

还会有人冒着时空隧洞中的

万丈怒火,用闪电将风筝系上穹顶吗

 

夏日,黄昏是一个巨大的疑问

活在疑问我充满迷惑,莫非仍须退守到冬至的冰块内  

像假寐的蛇,做摄氏零度以下的冷思索

20058

 

 

 

 

 

 

 

 

——致保罗·策兰

 

你冷漠,脆弱

因此,你相似于雪

你的血液中传来石头破碎的声音

尖利的词汇,刺伤了你的肌肤

 

睡去在罂粟中苏醒

你得到的不仅仅是沉醉的感觉

不仅仅是暂时脱离自己的狂欢

你从我的记忆中站起来

从冰川之上脱落

你从词汇与词汇的碎片上跑过

对我诉说着奇妙的母语

 

于是,我又发现了风暴

我向你次次提起它

你次次摇头,次次呕吐

19936

 

 

 

 

 

 

 

哑语

 

夜色幽蓝的注视下

我的姓氏开始失血

 

永无休止的

闪现在脚下的是海的哑语

翩翩起舞吧,睡眠  

在地平线的尽头,纵情地挥洒灰烬

 

夜色乍现

当野刺猬的回忆

豹脊一样耸动之时,我却听见了

蛀虫们在时间的血管内

爆烈的声音

199410

 

 

 

 

 

 

 

 

 

 

空屋

 

黑暗的空屋

我的眼球溢出墙体

 

萤光凋落

蚊目中的疲倦,像骰子

在青石灰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低低的、淡淡的、呻吟

是蟋蟀的痛楚,沾上浓郁的暗夜

花粉般的涂满冰冷的四壁

          19936

 

 

 

 

 

 

 

 

 

 

 

 

 

 

乌鸦

 

从黑暗逃脱出的乌鸦

逆着时光,返回当日清晨

隐到霞光内飞翔,它用歌喉里的庄严

将黎明的喜讯传遍八方

 

但是被夜色浸透的乌鸦

怎么也逃不出这耻辱的黑呀。它最终暴露

受到了夜的爪牙:兀鹰的攻击

 

分享罪恶的兀鹰

埋伏在通向中午的道口上

通向昨夜的大路旁   剑拔弩张

悲怆的乌鸦呀逃向何方

 

光的献身者

一群乌鸦或一座座神像

在一场天地的杀戮中,已逐渐挥发

只剩下漫天飞扬的羽毛,像一场大雾

向黑夜的基地征杀

      19944

 

 

 

 

 

 

 

夜晚发亮

 

夜晚发亮、石头呕吐\诗歌敲门

重金属内风云激荡

大雨剥去心理学的外衣,金子伸长双手乞讨

精米在仓库内高声喊饿,豺狼做了绵羊的新娘

白鸽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国王

 

钻石怀孕、斧头分娩、蜜蜂生下大象

乌龟抓住闪电的底裤

黑暗在形式主义的琴弦上蹦跳

音乐的五脏六腑挪移,失恋的花粉扑天盖地

火焰中跑出鹅毛大雪

月光的蜂蜜被落魄江山的熊嘴吸干

 

导弹闭口,炸药无言,含羞草缠上巡洋舰

枪筒中射出花鹿的奔跑,煤炭蛇一样自动钻出地面

失业的矿工大口嚼着固态的阳光

火车载满成年的乌云和恋爱中的暴雨

驶向干涸的戈壁和沙漠

200911

 

 

 

 

 

 

深秋的原野

 

黄昏,秋虫们自娱的弹唱

愈来愈高、愈来愈稀薄

 

——仿佛他们正坐在高高的云天之上

向下挥洒天籁,时空无垠  

锯齿般起伏的江山

在无边的凉意中浸泡,呈现铁质的光辉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

极目眺望,我眼底的乌黑

滑向苍穹

 

深秋的原野,缄默、旷远

深蓝色的、浓稠的寂静沿空旷的土地

缓缓前行——它忽然转身

看了一眼萧条的山村

200312

 

 

 

 

 

 

 

 

古画

 

北风热衷于寒冷的事业

电线中的野猪义军般地跑得呼呼山响

冬天的万里江山冰冷,空旷。一枚包着宗教和道路

的夹心糖。美人在古画上持续冷漠

表情上遍布美学中的万里秋霜

我在她身旁古城墙的垛口上

点起几缕打着饱嗝的狼烟,上当的诸侯们如约而至

 

有人跑进白浪翻滚的河底捞起

典故中熊熊燃烧的篝火。有人爬到海王星上

找到被雷霆紧锁十年的对象,有人用铁镣砸开

天空中的栅栏,把技术娴熟的星星们

解救到银河的流水线上

 

我只是忙着去擦美人脸上的秋霜

看看里面到底掩埋着几座韬光养晦的金矿

看看到底有几个人在我前面,携带着炸药雷管

铁镐、钢钎下到其中去开采

             20101

 

 

 

 

 

 

 

 

疑惑

 

湖泊满了,溢向江河

江河满了,溢向海洋

海洋满了,再填平地球

但我始终不明白

大地上有这么多形而下的液体

为何就不能漫到苍穹中

哪怕是一滴

 

就像天体上一直有许多人踩着白云的吸盘

在行走

但却没有一个,失足掉到地面上

          20024

 

 

 

 

 

 

 

 

 

 

 

人到中年

 

人到中年,已经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体内

金属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咔咔声

躯体内有许多的配件已经衰老

缺油,宛如一家破损的机器

但却无法打开,注油。或者更换,吃力地爬上山坡

我心脏已跳动得像一头背着夕阳的大象

喘着粗气,刚在大石小坐片刻

血管中的液体就结了一层薄霜

 

活到四十余年

我种下的树木已被月亮伐倒

我爱的女人已让乌云驮走

我种下的庄稼已被狮子收割

我写下的诗歌已让野火吟遍

 

黑夜来临

每一片枯黄的落叶上都趴着

一万头负重的骆驼

每一朵绽开的棉花里

都郁结着几十个世纪的迷雾

露水轻轻摇挪移开山体

蝗虫歪头撰写着碑文

我站起身用目光里的铜锤

砸碎身体表面的坚冰

20071

(发于中国诗歌报创刊号)

 

五月的火焰

 

五月的空气已经有些燥热

披在身上宛如穿了一件绸缎

只有当微风掀开它时

躯体上才能感到些许的凉意

旱情已久 ,阳光的铁拐敲打着大地

溅起一地干枯的野火

池塘花瓣般瘦小

鲢鱼和鲫鱼活在自己的泪水里

身着的棉袄早已换成内衣

城市的面目肮脏,乡野上裂开锯齿般的口子

远山郁郁葱葱

如同上了色素的馒头一样  

吃起来香甜可口

大路旁,村民为了抗击强行拆迁时

在自己身上点燃的熊熊烈火

慢慢炖热时代冰冷的脸

20105

 

 

 

 

 

 

 

 

攀援

 

一到下雨的时候

人们都变成了泥做的,全都争先恐后地

往屋里跑。天空中垂下那么多的道路

却没有人敢抓住它们攀援而上

一个疯子张开双手嘟囔着跑进雨幕里

他的儿子汪汪地叫着,撒开四蹄紧紧追赶

 

饿了可以用雷霆裹腹

渴了可以用闪电解渴。在他脚下

一地的雨水欢快地流淌着,其中的谶语若隐若现

像群群引体向下的鱼

裸露出白肚皮上刻满的星象

跃入思想晦暗的下水道

 

疯子扯着雨帘上行

如果他手里拽的是电源开关线

那漫天的雨水必然在瞬间消失

晴朗的天空中亮起的不是太阳

就是月亮

200911

 

 

 

 

 

 

 

 

 

 

第三辑 抒情时代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但我却一直保持沉默

一个口吃者对着大海的辽阔

只能在在内心深处发出期期艾艾的赞叹

面对生活,我甚至没有一只青蛙说的高亢

没有一只黄鹂说得动听

没有一块煤炭说得深沉

没有一盏萤火说得明亮

 

生活中有许多话需要述说

但我却一直保持沉默,广漠的天宇上

留下一个冥想者蹑手蹑脚的足迹

辽阔的大地上

狭小的房间内,独对推积如山的文字垃圾

一个疯子不断祷告让我写吧

假如生命的大锁还暂时锁住灵魂的大门

 

窗外,一颗摇曳的棕榈树

正努力地把雷霆的倾述塞到舌根下

20039

 

 

 

 

 

惊悸

 

远山的脸刻满生僻字,近水小人书般

层层翻开。我幼小的灵魂咀嚼着一丛杂草

转眼间就翠绿了一尺多高

 

火车呼啸着开到政治之外

白云在湖底呼出革命的正气

一群老黑鱼围在一起谈起今年的收成

兴奋的表情堆积成晚霞虚幻的住所

 

黄昏挂在蜻蜓的翅膀上

歪歪斜斜地飞向榕树之上的鹊巢

有线广播里播起最高指示,树叶们侧耳倾听

村庄内升起的炊烟在草草地画着节气

墓地中是谁起身向故园久久张望

 

一声清脆的尖叫传遍乡野

村头、厕所中,美丽的知青姐姐,象昏厥的棉花

一样轻轻歪倒。而挂在墙上的那条无头土公蛇

像个四类分子般地还在狞笑

200810

 

 

 

 

 

老石磙

 

它的回忆是一场纷纷扬扬的春雪

我一坐到那斑驳的前额上

就能吸收到岁月骨头上静态的冰凉

 

它的体内装满残垣断壁,甲午年的烽烟

庚子年的炮声,我一打探

几个朝代就在那苍老的肌肤上一一呈现

 

自己到底碾平了多少山脉、湖泊

多少村庄、墓地,多少悲喜和隐秘,

有多少部疼痛的乡村史,被挤压为辙印下

崎岖的谜底。它一言不发

脸上祖国刻满祖国的空旷

抬手指给我前方看一片低洼的塌陷

 

是乌鸦谋害了夜晚,还是暴雨制造了桥梁

它一言不发、仿佛一截吸纳无限的石鼓

屛住呼吸、我听见了从它内心传出的

一个村姑投入深井时,发出的那声清脆的水响

200810

 

 

 

 

 

暴雨

 

暴雨初停,天空不再和大地干架

乌云得意的表情在溪水中产卵

八岁的我浑身沾满雨滴的浅韵

 

禾苗在秧田里轻轻摆开绿色的琴键

吃粮人的目光在水底细细搜寻发芽的理想

去年我放牛的那片地方

有一只鲤鱼正把彩虹当龙门跳

 

大水、大水

一群青蛙正在协力地用叫嚷兑换稻香

我装作看不见姥姥挂在村头

泡桐树上的那声湿漉漉的召唤

兀自走上高高的淮河大坝

 

河面上飘下了谁的村庄

这么多的秫秸、家具还有房梁

杂物中我还看见了一个女人、随波逐流的

赤裸身躯。旁边飘着的一把梳子、两片画布

像是她的不幸、又像是她的冤情

裹着一条大河源远流长的隐痛滚滚向下

200810

 

 

 

 

 

大旱

 

满地的禾苗都张大嘴

但天上却没降下一滴悲悯的涟漪

老柳树肩上搭了一条白毛巾,把脚伸进池塘里

却只趟到了几块裂开的方言土语

 

野狗到湖中捡拾干鱼,红薯吸食

灵魂中的甘露,柳树忙着和天空辩论

民生主义。忙着把一脸的乌云移向原野

 

帆船寸步难行,淮河开始向蓝天

试射诅咒的炮火,陴草用眼泪灌溉稻田

红辣椒的汗水干成戈壁上白花花的盐粒

 

黄豆秧用手指堵住双耳

不听广播内传出的天气预报,铁锹在梦里掘井

挖了十丈深还没见一滴隐居民间的圣水

200810

 

 

 

 

 

 

 

 

 

 

老电影

 

找两棵大树,扯上一块容纳兴衰的大白布

拴住一片记忆中裁下的天空

 

枪声在平原上找到着弹点

黑夜里飘满前朝的硝烟

青纱帐里燃起烽火,家乡的儿女走上前线

小伙手持镰刀准备砍断凶狠的星宿

姑娘们的手绢伸进银幕内,擦去壮士身上的创伤

董存瑞炸碉堡,一千个人忙着去擎

抽象的炸药包,刘胡兰面对铡刀

连四周的草木也伸长存在主义的头颅

英雄李向阳举起怒火燃烧的双枪

黑夜被打成一张光怪陆离的破网,此时

地主崽子满仓,却如同倒空的口袋

莫名其妙地瘫倒在新社会的足尖前

 

电影散场,大家意犹未尽地往回走

有人却看到了更精彩的故事结局

他们当夜在小学校旁边的玉米地里

捕捉到了社员淮生和水莲伤风败俗的背影

次日从村外野地的池塘里

又捞到了两具被道德溺死的尸体

200810

 

 

 

右派宗老师

 

校园内最破旧的那间房子里

住着这个墓碑般苍老的女人,她一打开门

就会有一股陈腐的资本主义气息

吹得整座校园摇摇欲坠

屋内有残缺的桌椅,干净的破床

屋外有革命的青蛙,愤怒的小将,她一出门

就会遭遇到,荷花的白眼,刺槐的毒打

 

父母在美国,丈夫在台湾

女儿在监狱,儿子在天上

槐树不让她哭泣,荷花不让她出门

房梁不让她上吊,小将不让她呼吸

 

斑驳的墙壁燃烧着阶级斗争的怒火

透风的窗户是最好的弹弓靶场

破窗帘上沾满的零星粪便

一个贫瘠时代苍白肌肤上的苦难斑点

 

某日,饥渴难忍的我

误喝了她放在门前的一杯冷开水

发现自己并没有惨叫着一头栽倒,之后

我吃惊地向屋内张望

 

没有发现一朵怒放的罂粟花。先看见的是从那本打开的书内

漫起了一朵叛逆意识的阴云

然后又窥到一个无助女人最感激涕零的泪眼

200810

夜莺不让我安睡

 

夜莺不让我安睡

它的喉咙里流淌出一条荡气回肠的小河

我从中听到了

粉红的欣喜、湖蓝的忧郁、由衷的悲歌

就和夜莺说一会话吧

趁我的嗓音还没干涸

趁我的血液中还没传出冰封千里的巨响

 

你看!你看

夜莺曼妙的舞姿遮掩了多少刀光剑影

多少朝代的兴衰更替

你听!你听

夜莺婉转的叫声泯灭了多少连天喊杀

多少世间的嘻笑怒骂

 

就和夜莺说一会话吧

管它喉咙里倾泻出的是汉语、英语   

尼罗河语、美洲豹语,还是我们淮南土语

                   20029

 

 

 

 

 

 

哦!不,我不喜欢着冰冷的霞光

 

哦!不,我不喜欢着冰冷的霞光

它不能点燃干草垛

不能救活一只冻僵的大雁

不能给哆哆嗦嗦的村庄

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

更不能让我手里的红薯

发出香甜的焦熟的味道

 

哦,我讨厌这冰冷的霞光

它不能灌溉干涸的田野,不能喂饱饥饿的田鼠

不能砸开河流表面凝积的厚厚冰块

更不能为一个民工的讨薪申请书上

盖上鲜红的印章

 

哦,我讨厌这冰冷的霞光

在冬天干草茂密的原野上

饥寒交迫的我只是渴望能有一场燎原的大火

从天际一直烧到我的脚边,我会紧紧地搂住它

像抱着久违的恋人再也不松开

                  20037

 

 

 

 

 

雪夜

 

月亮从田野上升起

把他一个人留在雪夜里

身处冬天的中心

他哆哆嗦嗦地发着抖,哆哆嗦嗦地说着话

即将入冻的河流伸长了耳朵

河首先表示理解,然后说:丰年好大雪

 

淡蓝的迷雾从这儿向四处弥漫

涂抹思想的沉香。他对大雾述说着奇妙的孤独

述说去年冬天的一段往事

一段往事?如今还从那干枯的枝头上

向下飘落,它部分的章节

一段往事,愈来愈轻盈、愈透明、愈苍老

 

长出了稀疏的白花

头顶的水星渐渐结冰,脚下的河流

收紧了汉语的韵脚

他不断地从记忆中取出干柴加入火堆

而火即将熄灭

 

就这样被月亮遗弃在了雪野的空旷里

他用往事取暖

一下子就用完了几十年的时光

 

哆哆嗦嗦地,他不禁追问凛冽的大气:今夜

我是不是可以,独自拥有,这场大雪

199410

初春

 

绿色的大梦已经萌芽

冬眠的青蛙还没睡醒

初春 在田间耕作的老农

突然返回他如梦的童年

 

三尺厚的积雪逐渐溶化

冰封的土地逐渐酥软

这么说麦苗就可以喘一口气了

它看着高缈的苍穹 陷入思索:

 

啊、湛蓝的天空需要谁来守卫

飘逝的云轻描淡写着谁的一生

 

无需所取得太多,也无需知道的太多

因为总会有人跟在流星的后面

不断地燃烧分解  

为时代和季节做匆匆的注释

 

站在初春辽阔的田野上

作为诸多植物中变化最慢的一个

我想去用破旧的棉袄去换取银杏树的新装

19932

 

 

 

 

夜色

 

夜色有点漫长

一枚化开的薄荷糖输送着无垠的清凉

满地的月光都在咏读

我关于月光的一首诗,风轻的没什么感觉

荷花和萤火在远方用心尖的颤音发问

蝮蛇和蛐蛐在脚下含露珠的香糖作答

 

大槐树下,泉水洗过的鸟鸣晶亮、新鲜

野豆角的藤 ,葫芦的藤

漫不经心地爬上了打盹的羊角尖上

像往日的玫瑰,在生活的阴暗角落里悄然绽放

我轻快的口哨声,粘着淡淡的野花香

压弯了青草一地萌发的乡愁

 

今夜唯有蹲在池头的青蛙,默不作声

忧郁的眼神载着乌云的重量

把苍穹看得摇摇晃晃

19938

 

 

 

 

 

 

 

登高望远

 

春天的山岗真是美丽啊

一峰是桃、一峰是梨 、另一峰是油菜

一山粉红、一山洁白、一山金黄,像一尾饥渴的鱼

我游动在十里八乡之内洋溢出的奇香里

 

天空深处的蓝衣少女

用长长的睫毛擦拭着大地,枝头上新发出的叶子

用开合的小口朗读着近山远水

 

登上高处,抬头望见脚下的运煤火车

正甲壳虫般地载着岁月的碎片,慢慢地往前爬

目光伸向更远处,看到的是蚯蚓一样弯曲的

公路尽头,祖国遥远的北方

座座雪山像到空的白面口袋那样突然坍塌

19972

 

 

 

 

 

 

 

 

 

生长的春天

 

无数个小孩在操场上铺开

欢乐的潮汐中,我象冰凉的岛屿

遍体写着:惊叹、迟缓、无奈

默默地咀嚼着唇齿间的那片幽暗

春天,旁边的一切都在壮大

只有我早已拒绝成长

女体育老师上衣的第三个纽扣还在发芽

低头望望身体上沉甸甸的秘密

她将目光刹在我一马平川的胸前

羞赧的笑闭口不谈身边的春天

新垫的跑道上,拱出的几从小草

像我光光的下巴上

发出的新苗,摸摸下巴

我也开始羞赧的笑。仅仅刚过了中年

便忘记了自己的成长

 

总算在人群中发现了欢乐的小女儿

童年的身躯,蹦跳着向天空抽枝

我的须发干吗不变成绿色的

在春天的操场上我口中突然冒出一句

让大地吃吃笑个不停的话语

20015

 

 

 

 

小镇的春天

 

时间走到这儿

应当暂停,缓慢的小镇,无数破旧的房子

昂首担忧地看着漫天的乌云

大道弯曲积水

只适合颠簸破旧的拖拉机

你看那崭新的奔驰,在春泥中陷得多深  

它慢吞吞的前行速度

已被墙上爬行的青藤嘲笑过三回

沿街叫卖的人

放下担子拿起尖刀

剔掉豆腐表面上附上的花香

分明听见那只探出的桃在嬉笑

抬头张望,一个粉红的脸庞潜下矮墙

 

几个小男孩追着

一对雌雄连体狗扔石头

清脆的惨叫声绕着时间曲折的房道跑

几堵正在闲谈的老土墙

慌忙挪动斑驳的身躯

去遮挡放学的女中学生投来的

好奇羞涩的目光

20015

 

 

 

 

 

天空

 

蓝幽幽的天体上,趴满了许多人

但老天似乎还不满足

它的胃口真好

因此,每当我从苍穹下行走之时

总是被从高处脱落的

干枣刺似的目光,扎得遍体鳞伤

因此,每当我在苍穹下行走之时

体内总是装满担忧

我担心老天哪日突发慈悲

将我回收了去

200311

 

 

 

 

 

 

 

 

 

 

 

 

 

 

 

 

吹箫的人

 

夜晚   有人在山坳中吹萧

萧烟自石子破裂之处,凫凫渺渺地弥漫开

那些能够睁开灵魂里双眼的

是身处高远的灵魂

吹萧人坐在低谷

就是为了让这些惯于高高在上的

诸神,能够为自己深深地倾倒一回

 

大片疾雨泻下,悲咽声四散

啊!我不禁为一种真实

胆颤心惊:那些神因陶醉而忘我

将它们各自狰狞的形象坦露

 

……月亮跌向山坳

那人吹萧的准切地点

我不知道

因为我不敢走动   惊动诸神

(这些音乐的看守者们)

我害怕我的突然出现

会使这些久居世外的神灵们

受到意想不到的伤害

 

我更害怕,这浓稠的萧声

受到惊吓突然消失

19921

 


 

诗人与牧童


山坡上,一位放牧的孩子睡着了

手中的书本被梦翻开

流浪的诗人走过山坡

在溪水中清洗着一身的酸楚

直至它们化为碧绿的叶子,片片飘远

 

孩子啊!我们都曾怀有

和大地同样明朗的心境,在那时   

天上的星群也被你圈在栅栏里

每到夜晚,你就把他们放牧到银河中去

洗净、饱饮、还让它们那么

悠闲地在天幕上奔跑,幸福的影子

被地上的人们指点、称颂。可如今为什么我们都被

流放至此,那些珍珠一样的群星呢     

每天夜晚,它们在天空的栅栏中所追忆的

又都是什么呢

 

啊!天近傍晚

苍穹中开满虚假的桃花:这潋滟

的晚霞,我恨不得一口吞下它

提前释放出漫天苦难的星辰

 

哦!天空中飘来了一朵流浪的云

云啊!请你停下你匆匆的脚步吧

告诉我,告诉我一些关于苍穹中故乡和

故人的消息

19921

山行

 

傍晚的光脚踩到崎岖的石头上,沉寂无声

道旁的茅草对我说出蓬起

一尺多高的秘密,暴雨初停

尚未熄灭的雷霆,还躲在蝮蛇的腹内轰鸣

绿叶代替天空,日光忽隐忽现

脱下湿衣,拧出几升绿

猝不及防间

高飞的黄鸟忽在我灵魂中筑巢

还揪心地叫。随声抬头、张望

铁石心惊成碎花瓣

——寂静的大网自天而降

网中的我们何处逃匿

19921

 

 

 

 

 

 

 

 

 

 

 

 

 

 

暮霞

 

孤零零的暮霞

拐入村西头消失

打谷场上   风云顿止

只剩下两只石磨  远远的对立

它们懒懒的哈欠

哈出了长长的麦香

举目四望   

今年的麦子已经全部跌倒

但残余的麦粒仍象点点萤光

在夜的腹内闪烁飘离

 

面对夏景  我没哭泣 更不叹息

默默地取出胸中封存的那角

去年此时裁下的天空

顺风展开   和现时的苍穹相比

一样的遥远  空灵  新鲜

一样的沾满麦粒


19927

 

 

 

 

 

 

 


山谷

 

晴朗的下午,我来到山谷中

沉重的脚步

散发出残枝败叶的气味,我知道

人们都在这儿沉睡。而我的突然出现

不免惊动他们和疏枝之上

偶尔滑过的云。……比墓碑更沉寂

我迷失在了幽深中,接受净化……

 

多凉的风哪

大片大片的黄叶正从枝头向下

飘落:一段段曾经美丽的时光呀

又让我回想起

和一个少女涉过花丛时的情景

可现在不是春天

 

只是有点儿冷

树木们都轻轻地发着抖

象是有好多话要对我说

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心情十分沉重

仿佛大片的树叶正从我身上脱落

仿佛冬天就从我的体内产生,并向外扩散

直至在树林中制造着一场

又一场的大雪,……走出山谷

独对满园秋色,我做惊心动魄的笑

199410

 

寒舍

 

推开花香的小门,穿过月光的前院

抵达一贫如洗的寒舍

几间破旧的小屋

夜夜和其主人一起

用如风的朗读吹开星群的叹息

把土得掉渣的方言

传到平原支楞起的双耳中

 

寒舍虽破,冬暖夏凉

几间草屋围绕形式主义的小院

像一口老井蹲在乡村的角落

吾如那坐井观天的蛤蟆

日日独对井口大的苍穹抒发冲天豪情

嗓音里掺上生铁和青铜

寒舍真寒,夜不闭户

某夜  吾曾醉卧土炕 含笑偷窥

有梁上君子暗访,翻箱倒柜、一无所获

反倒贴上一夜的担忧与辛劳

满腔的岔怒与不平

 

但唯有那贼性难改的东风

从敝宅经过时

总要窃走不少梦里溢出的花香

19936

 

 

初冬的乡村

 

通红的柿子站满篱墙

农妇的前额上,爬上了干枯的丝瓜藤

岁月 在石磨的喉咙里声音嘶哑

在小毛驴的双眸中织出网状的经纬

乡村,在鸭背上蹒跚前行

在枇杷的注视里结出通红的宿命

 

打谷场上  风起云涌

祖先们枯瘦的身躯平铺在地表

被沉重的石碾,碾入地层深处

只剩下嫩芽般尖利的目光

齐刷刷地刺穿死亡的定义和生存的地平线

 

夜色波澜不惊,村头池塘边

一颗被愤怒掏空骨头的老柳

正在煎熬中悄悄燃烧,肝脏上冒出的缕缕青烟

像北风吹不散的蚊蝇

缓缓地向上盘旋,搭建成鸟鸣的村庄

 

在乡村,青草的命运,蝼蚁的命运

牲口的命运,被我们共同承担

大口地吸吮,一股淡淡的苦艾味啊像匕首挑开肺腑

19978

 

 

 

独斟

 

半瓶劣酒,一盒孬烟

一盘萝卜干,半盆毛白菜

在桌面上依次摆成原始的图腾

 

酒是老辣的,烟是呛人的

菜是寒酸的,我是幸福的

 

酒杯中游动的是古仁人志士们

饥寒交迫的面孔,不合时宜的思绪

烟雾中飘散的是,多少世纪的喜怒哀乐

多少时代的王朝颓败宫殿

菜肴中冒出了,天地万物合一的味道

泥土五谷特有的气息

 

某夜,野菊推开柴门

有客悄然来访,此君被满桌的佳肴

惊得张口结舌,像是吞了月光熬制的砒霜

苦苦冥想,他难觅答案,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还有人能从如此难咽的菜饭中

尝到幸福,品道甜蜜

19978

 

 

 

 

 

 

落叶

 

漫山遍野的落叶张开嘴

像一大群乌鸦在黄昏中鸣叫

 

落叶在半空中

踩着我从骨头中吹出的萧声

向上去

落叶想在痛楚的苍穹中

推天一扇扇天窗

向天外释放悲怆

 

纷飞不止的落叶

被夕阳盖上通红的邮戳

粘在了游子的头顶上

 

纷飞不止的落叶呀

你准备将这个断肠人

寄向何方

在天涯   在海角

我呕出了大片的落叶

我像一根枯滕

锁紧了秋天

199511

 

 

 

 

小草

 

我的脚下

有一株被踏倒的小草

透过厚厚的鞋底

分明感到了它满腔的怒火

正熊熊燃烧

随后

春风开始怒号

漫山遍野的植物

亦都举起了绿色的火苗

因此,我移开了双脚

为一个曾经遭到自己践踏的,生命

深深地弯下了腰

小草挺直了柔弱的身躯

报答我一个嫩绿的笑

此时

万物都松了口气

山坡上洁白的羊

也把尖利的齿离开颤栗的草

19967

 

 

 

 

 

 

河边

 

在一条河中

我已渴过一万年

在烈日下

我已冻成寒风凛冽的冰川

 

岸边活生的生命使我诧异

我 ,走一步 ,哭一声

梦想着以一只羊的身态

去接近那束青嘘嘘的草

 

傍晚向山西边疾行

山绕过十道弯

石头枕下的梦还未开花

一尾愤怒的鱼

从河中又游回到化石状态中去

 

我悲戚的灵魂

让汲水的少女提起又放下

199110

 

 

 

 

 

 

高原

 

牛角号悠扬悲怆

浸透北风击落雁阵

浑圆通红的落日

一头栽进了白花花的盐湖中

 

高原之上,千丈寒冰闪烁

万里黄云凝固

大风中飞来飞去的山脉,击中了不屈的鹰翅

鹰每尖利地叫一声,天上就飘下一团雪

 

前方一只狼正趴在乱石丛中痛泣

这让我怎么去劝它

更大的,更长久的凄楚正在我心头汹涌

仿佛炸雷滚过惊骇的海面

 

高原你横空出世的形象,究竟昭示着什么

我站在断崖前沉思、长啸

199110

 

 

 

 

 

 

 

秋天

 

我在太阳一侧行走

寂寞的影子在空空的台级上失血

拥有太多的秘密使我充满魅力

并保持青铜般的缄默

 

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前生和来世

就像一只兔子在你没触摸到它以前

突然遁入到草丛中,夕阳熏红了百草

百草点燃了秋天

 

我所知道的秋天就是小小霜花上的

爪迹。浓时轻盈,淡时沉重

是它带来了悲戚的秋风

又取出一只到达冬眠边缘的蛇

 

蛇!这渐成光明的生命

如今正在我的手中残损成蜕

19919

 

 

 

 

 

 

 

月亮

 

月亮是一曲悲凉的船歌

就这样飘呀飘过来了

我所有梦中最明亮的一个

月亮从悲哀中伸长了双手

 

把荒凉遗忘在天堂中

取道怀乡的是月亮

滑下琼楼,碰响石桥

在它接近水面的一瞬间

那么巧我刚好赶到

 

月亮呀

到底有多少不眠的魂灵

被你掩埋在湖底,此刻他们已经掀起的

冲天的巨浪已荡开亘古的荒凉

 

风跑得太慢,山移动的太快

我被自己的天真感动次次痛哭

19919

 

 

 

 

 

 

大漠

 

大漠

钩月叼起了流浪者干枯的头颅

漫天的风沙隔断遥望故乡的目光

我的头、我的足、我的手

天空中一个个使者飞过

 

播种的人群消失了

明晃晃的金属又回到地层深处

漫天的尘沙撒播纷扬的大雪

转眼间

我已早不到高高的山脉

 

在大漠,我将自己的头扔出

手扔出,足扔出

满腔的热血在一瞬间结冰

又被乌鸦坚硬的敲打

    19919

 

 

 

 

 

 

 

 

平原

 

我把头埋在黄土层中

哭。却不出声

一只稻草人含泪走上前

将我扶起,拍去一身的酸楚

 

田野上,老牛一动不动地

吼着苦难而又悠扬的民谣

那深邃的眸子,染绿了

绵恒的群山,奔腾的河流

 

天空中,诸神的翅膀来去匆匆

蒙尘的面孔鸟翅一样转移

倾斜的影子投射到大地上,使平原村庄墓地

在平凡的氛围中尽现神圣的光

 

更多的时候,面对这么大的无垠与空旷

我会忘记生存与死亡

          

  19919

 

关键词: 老井的诗歌作品集
关于我们| 版权声明| 投稿需知| 下载说明| 联系我们| 网站帮助广播电台
Copy all rights reserved for www.hnpictures.com
淮南图片网 版权所有 地址:淮南市阳光国际城南区7号楼507室 备案号:皖ICP备15022074号-2 网站特聘律师:胡蓉
电话:18949682288 邮箱:1147587489@qq.com 技术支持:淮南讯网
返回顶部
 
在线QQ
联系电话
18949682288
联系电话2
18949682288

微信扫一扫